权势是一头恶虎,一旦骑了上去就再难以轻易地下来。所以,他只有驱使着这头恶虎不断去吞噬更多的人,寻找更多的血来将它喂饱,才能保证自己的不被反噬——他甚至都能从前代教王身上,看到自己这一生的终点所在。
霍展白隐隐记起,多年前和南疆拜月教一次交锋中,卫风行曾受了重伤,离开中原求医,一年后才回来。想来他们两个,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吧——然后那个女子辞去了药师谷谷主的身份,隐姓埋名来到中原;而那个正当英年的卫五公子也旋即从武林里隐退,过起了双宿双飞的神仙日子。
一定赢你。。
“呵。”他笑了笑,“被杀?那是最轻的处罚。”。
“难怪他们杀上大光明宫时没有看到教王——他还以为是瞳的叛乱让教王重伤不能出战的原故,原来,却是她刺杀了教王!就在他赶到昆仑的前一天,她抢先动了手!!”
那一条路,他八年来曾经走过无数遍。于今重走一遍,每一步都是万剑穿心。。
“六六顺啊……三喜临门……嘿嘿,死女人,怎么样?我又赢了……”!
无数的往事如同眼前纷飞的乱雪一样,一片一片地浮现:雪怀、明介、雅弥姐弟、青染师傅、宁麽麽和谷里的姐妹们……那些爱过她也被她所爱的人们。
沉默许久,妙风忽地单膝跪倒:“求教王宽恕!”
“薛谷主!”妙风忙解开大氅,将狐裘里的女子抱了出来,双手抵住她的后心。。
“只怕万一。”妙风依旧声色不动。。
““哎,霍七公子还真的打算回这里来啊?”她很是高兴,将布巾折起,“难怪谷主临走还叮嘱我们埋几坛‘笑红尘’去梅树底下——我们都以为他治好了病,就会把这里忘了呢!”!
车内有人失声痛哭,然而车外妙风却只是横笛而吹,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大喜或者大悲,平静如一泓春水。他缓缓策马归去,穿过了乌里雅苏台的万千垂柳,踏上克孜勒荒原。。
旋梅花如雪而落,梅树下,那个人对着她笑着举起手,比了一个猜拳的手势。。
“耳边是呼啸的风声,雪一片片落在脸上,然而身上却是温暖的。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,疼痛也明显减缓了——!
她为什么不等他?为什么不多等一天呢?!
妙风抱着垂死的女子,在雪原上疯了一样地狂奔,雪落满了蓝发。
“他尚自说不出话,眼珠却下意识地随着她的手转了一下。!
摄魂……那样的瞳术,真的还传于世间?!不是说……自从百年前山中老人霍恩死于拜月教风涯大祭司之手后,瞳术就早已失传?没想到如今竟还有人拥有这样的能力!。
“风雪如刀,筋疲力尽的她恍恍惚惚地站起,忽然间眼前一黑。。
“医生,替她看看!”妙风看得她眼神变化,心知不祥,“求求你!”。
他再也不容情,对着手无寸铁的同僚刺出了必杀的一剑——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憎恨与恶毒,恨不能将眼前人千刀万剐、分尸裂体。那么多年了,无论在哪一方面,眼前这个人时刻都压制着他,让他如何不恨?!
“我先走一步,”他对夏浅羽道,“等临安的事情完结后,再来找你们喝酒。”。
““薛谷主医术绝伦,自然手到病除——只不过……”然而妙水却抬起头望着她,莫测地一笑,一字一句吐出轻而冷的话:。
第二日,云开雪霁,是昆仑绝顶上难得一见的晴天。。
“她忽然疯了一样地扑过来,拔开了散落在病人脸上的长发,仔细地辨认着。!
玉座上的人几次挣扎,想要站起,却仿佛被无形的线控制住了身体,最终颓然跌落。。
得了那一瞬间的空当,薛紫夜已然长身站起,将药囊抓起,狠狠击向了教王,厉叱:“恶贼!这一击,是为了十二年前为你所杀的摩迦一族!”。
““小心!”廖青染在身后惊呼,只听“哧啦”一声响,霍展白肩头已然被利刃划破。然而他铁青着脸,根本不去顾及肩头的伤,掌心内力一吐,瞬间将陷入疯狂的女子震晕过去。。
雪鹞眼里露出担忧的表情,忽然间跳到了桌子上,叼起了一管毛笔,回头看着霜红。……
他以剑拄地,向着西方勉强行走——那个女医者,应该到了乌里雅苏台吧?
二十多年后,蓝衣的妙水使在大殿的玉座上狂笑,手里的剑洞穿了教王的胸膛。
“不用顾虑,”南宫老阁主还以为他有意推脱,板起了脸,“有我出面,谁还敢说闲话?”。
“谷主,你没事吧?”一切兔起鹘落,发生在刹那之间,绿儿才刚反应过来。。
“她在雪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,等待风雪将她埋葬。。
““……”薛紫夜眼神凝聚起来,负手在窗下疾走了几步,“霜红呢?”。
她手里的玉佩滚落到他脚边,上面刻着一个“廖”字。!
“妙水离开了玉座,提着滴血的剑走下台阶,一脚踩在妙风肩膀上,倒转长剑抵住他后心,冷笑:“妙风使,不是我赶尽杀绝——你是教王的心腹,我留你的命,便是绝了自己的后路!”……”
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。
那一段路,仿佛是个梦——漫天漫地的白,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。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,散乱的视线,枯竭的身体,风中渐渐僵硬冰冷的双手,大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……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,指引他前进的方向。。
妙风低下头,看了一眼睡去的女子,忽然间眉间掠过一丝不安。!
有些不安: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,却不肯说出来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