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垂头沉默。
那个在乌里雅苏台请来的车夫,被妙风许诺的高昂报酬诱惑,接下了这一趟风雪兼程的活儿,走了这一条从未走过的昆仑之旅。
他不能确信那一刻瞳是不是真的醉了,因为在将那个珍贵的信物推到面前时,那双脆弱的眼里又浮起了坚定冷酷的神色:那是深深的紫,危险而深不见底。。
薛紫夜独自一人坐在温暖馥郁的室内,垂头望着自己的手,怔怔地出神。。
““这个东西,应该是你们教中至宝吧?”她扶着他坐倒在地,将一物放入他怀里,轻轻说着,神态从容,完全不似一个身中绝毒的人,“你拿好了。有了这个,日后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了,再也不用受制于人……”!”
“快回房里去!”他脱口惊呼,回身抓住了肩膀上那只发抖的手。。
“是。”霍展白忽然笑了起来,点头,“你就放心去当你的好好先生吧!”!
——风行这个七弟的事情,是全江湖都传遍了的。他的意气风发,他的癫狂执著,他的隐忍坚持。种种事情,江湖中都在争相议论,为之摇头叹息。
简直是比瞳术还蛊惑人心啊……
“唉。”薛紫夜躲在那一袭猞猁裘里,仿佛一只小兽裹着金色的毛球,她抬头望着这张永远微笑的脸,若有所思,“其实,能一生只为一个人而活……也很不错。妙风,你觉得幸福吗?”。
瞳终于站起,默然从残碑前转身,穿过了破败的村寨走向大道。。
“那一夜雪中的明月,落下的梅花,怀里沉睡的人,都仿佛近在眼前,然而,却仿佛镜像的另一面永远无法再次触及。!
话音未落,霍展白已然闪电般地掠过,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,颤声呼:“秋水!”。
旋然而,那么多年来,他对她的关切却从未减少半分――。
“那一夜的雪非常大,风从漠河以北吹来,在药师谷上空徘徊呼啸。!
侍女们讷讷,相顾做了个鬼脸。!
“哦?”霍展白有些失神,喃喃着,“要坐稳那个玉座……很辛苦吧?”
“然后,径自转身,在齐膝深的雪里跋涉。!
他无力地低下了头,用冰冷的手支撑着火热的额头,感觉到胸口几乎窒息的痛楚。。
“住手!住手!他几乎想发疯一样喊出来,但太剧烈的惊骇让他一时失声。。
他喝得太急,呛住了喉咙,松开了酒杯撑着桌子拼命的咳嗽,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。然而新教主根本不顾这些,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倒酒,不停地咳嗽着,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渐渐涌出了泪光。那一刻的他,根本不像一个控制西域的魔宫新教王,而只仿佛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。。
的确,在离开药师谷的时候,是应该杀掉那个女人的。可为什么自己在那个时候,竟然鬼使神差地放过了她?!
没有人知道,这个妙手仁心温文尔雅的年轻医者,曾是个毫无感情的杀人者。更没人知道,他是如何活过来的――那“活”过来的过程,甚至比“死”更痛苦。。
“高楼上的女子嘴角扬起,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:“我连看都不想看。”。
所有人仰头望着冰川上交错的身形,目眩神迷。。
““如果我执意要杀她,你——”用金杖点着他的下颌,教王冷然道,“会怎样?”!
霍展白沉默,许久许久,开口:“我会一辈子照顾她。”。
是,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原来,这坛醇酒,竟是用来浇两人之愁的。。
“于是,就这样静静地对饮着,你一觞,我一盏,没有语言,没有计较,甚至没有交换过一个眼神。鼎剑阁新任地阁主喝大光明宫的年轻教王就这样对坐着,默然地将那一坛她留给他们最后地纪念,一分分地饮尽。。
“那么,在她死之前再告诉她罢。”教王唇角露出冷酷的笑意,“那之前,她还有用。”……
“不可能!”霍展白死死盯着桌上的药,忽地大叫,“不可能!我、我用了八年时间,才……”
“……”他将檀香插入墓碑前,冻得苍白的手指抬起,缓缓触摸冰冷的墓碑。那只手的食指上戴着一枚巨大的戒指,上面镶嵌着如火的红色宝石,在雪地中熠熠生辉。
妙风闪电般看了妙水一眼——教王,居然将身负重伤的秘密都告诉妙水了?!。
那一瞬间,心中涌起再也难以克制的巨大苦痛,排山倒海而来。他只想大声呼啸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,最终反手一剑击在栏杆上,大片的玉石栏杆应声咔啦咔啦碎裂。。
““别动。”头也不回,她低叱,“腹上的伤口太深,还不能下床。”。
“这个妖娆的女子忽然间仿佛变了一个人,发出了恶鬼附身一样的大笑,恶狠狠地扭转着剑柄,搅动着穿胸而出的长剑:“为了这一天,我陪你睡了多少个晚上,受了多少折磨!什么双修,什么欢喜禅——你这个老色魔,去死吧!”。
“等回来再一起喝酒!”当初离开时,他对她挥手,大笑。“一定赢你!”!
“他的心口,是刺骨水里唯一的温暖。……”
““知道了。”她拉下脸来,不耐烦地摆出了驱逐的姿态。。
他抱着尸体转身,看到这个破败的村落,忽然间眼神深处有一道光亮了一下。。
忽然间,黑暗裂开了,光线将他的视野四分五裂,一切都变成了空白。!
“为什么?”薛紫夜眼里燃起了火焰,低低发问,“为什么?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