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江南冬季到来的时候,鼎剑阁的新阁主都会孤身来药王谷,并不为看病,只是去梅树下静静坐一坐,独饮几杯,然后离去。陪伴他来去的,除了那只通人性的雪鹞,杦只有药王谷的那个神秘的新谷主雅弥。
而且,他也是一个能孚众的人。无论多凶狠的病人,一到了他手上便也安分听话起来。
霍展白在日光里醒转,只觉得头疼欲裂。耳畔有乐声细细传来优雅而神秘,带着说不出的哀伤。他撑起了身子,窗外的梅树下,那个蓝发的男子豁然停住了筚篥,转头微笑:“霍七公子醒了?”。
“……”事情兔起鹘落,瞬忽激变,霍展白只来得及趁着这一空当掠到卫风行身边,解开他的穴道,然后两人提剑而立,随时随地准备着最后的一搏。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!!”
念头瞬间转了千百次,然而这一刻的取舍始终不能决定。。
“妙风?”瞳微微一惊。!
“怎么样,是还长得很不错吧?”绿儿却犹自饶舌,“救不救呢?”
依然只有漠河寒冷的风回答他,呼啸掠过耳边,宛如哭泣。
那个下着大雪的夜里,那些血、那些血……。
“教王已出关?”瞳猛然一震,眼神转为深碧色,“他发现了?!”。
“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薛紫夜喃喃,抬头望着天,长长叹了口气,“上天保佑,青染师傅她此刻还在扬州。”!
“大家别吵了。其实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啊……上次杀了押解的官差也是不得已。”有一个老人声音响起,唉声叹气,“但是如今他说杀人就杀人,可怎么办呢?”。
旋他只勉强知道了一些零碎的情况:比如她来到药师谷之前,曾在一个叫摩迦的村子里生活过;比如那个冰下的人,是在和她一起离开时死去的……然而,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的离开、他的死去,她却没有提过。。
“连他新婚不久的妻子,都不知道背负着恶名的丈夫还活在天下的某一处。!
“瞳公子,”门外有人低声禀告,是修罗场的心腹属下,“八骏已下山。”!
如今再问,又有何用?
“他以剑拄地,向着西方勉强行走——那个女医者,应该到了乌里雅苏台吧?!
教王手里的金杖一分分地举了起来,点向玉座下跪着的弟子,妙风垂首不语,跪在阶下,不避不让。。
“怎么会变成这样?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。
廖青染叹息:“紫夜她只是心太软——她本该一早就告诉你:沫儿得的是绝症。”。
妙风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,手指缓缓收紧。!
薛紫夜醒来的时候,已然是第二天黎明。。
“奇怪,脸上……好像没什么大伤吧?不过是擦破了少许而已。。
“你不想看她死,对吧?”妙水眼里充满了获胜的得意,开口,“你也清楚那个女医者上山容易下山难吧?她已经触怒了教王,迟早会被砍下头来!呵呵……瞳,那可都是因为你啊。”。
“忽然听得空中扑簌簌一声,一只鸟儿咕噜了一声,飞落到了梅树上。!
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马车内,车在缓缓晃动,碾过积雪继续向前。。
妙风微微一惊,顿了顿:“认识。”。
“她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,却是蓝色的长发和白色的雪。。
“真是大好天气啊!”……
霍展白长长舒了一口气,颓然落回了被褥中。
今年的十个病人已然看完了,新一轮的回天令刚让霜红带出谷去,和往年一样沿路南下,从江湖上不同的几个地方秘密发送出去,然后再等着得了的人送回来求医——薛紫夜一时得了闲,望着侍女们在药圃里忙碌地采摘和播种各种草药,忽然间又觉得恍惚。
那一瞬间,他想起了遥远得近乎不真实的童年,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和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……她叫他弟弟,拉着他的手在冰河上嬉戏追逐,那样地快乐而自在——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才能让那种短暂的欢乐在生命里再重现一次?。
来不及多想,知道不能给对方喘息,杀手瞳立刻合身前扑,手里的短剑刺向对方心口。然而只听得“叮”的一声,他的虎口再度被震出了血。。
“她不敢再碰,因为那一枚金针,深深地扎入了玉枕死穴,擅动即死。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头颅中缝摸上去,在灵台、百汇两穴又摸到了两枚一模一样的金针。。
““如若将来真的避不了一战,”沉默了许久,雅弥却是微微地笑了,略微躬身,递上了一面回天令,“那么,到时候,你们尽管来药王谷好了――”。
薛紫夜望了她一眼,不知道这个女子想说什么,目光落到妙水怀里的剑上,猛地一震:这,分明是瞳以前的佩剑沥血!!
““那么,”妙水斜睨着她,唇角勾起,“薛谷主,你还要去救一个畜生么?”……”
“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。
还没睡醒的人来不及应变,就这样四脚朝天地狼狈落地,一下子痛醒了过来。。
他重新把手放到了药枕上,声音带着可怕的压迫力:“那么,有劳薛谷主了。”!
卫风行和夏浅羽对视了一眼,略略尴尬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