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穿着极其宽大暖和的大氅,内里衬着厚厚的狐裘,双手拢在怀里——霍展白默然做了一个手势,示意同伴警惕:妙风的手藏在大氅内,谁都不能料到他什么时候会猝然出手。
他望着不停自斟自饮的霍展白,忽然间低低叹息——你,可曾恨我?如果不是我,她不会冒险出谷:如果不是我将她带走,你们也不会在最后的一刻还咫尺天涯……
如今再问,又有何用?。
暮色里,寒气浮动,云层灰白,隐隐有欲雪的迹象。卫风行从身侧的包袱里摸出了一物,抖开却是一袭大氅,凑过来围在妻子身上:“就算是神医,也要小心着凉。”。
“顿了一顿,女子重新娇滴滴地笑了起来,用媚到入骨的语气轻声附耳低语:!”
霍展白低下头去,用手撑着额头,感觉手心冰冷额头却滚烫。。
没有月亮的夜里,雪在无休止地飘落,模糊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颜。!
她又望了望西方的天空,眉间的担忧更深——明介,如今又是如何?就算是他曾经欺骗过她、伤了她,但她却始终无法不为他的情况担忧。
十二年后,在荒原雪夜之下,宿命的阴影重新将他笼罩。
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,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:“不说这些。喝酒!”。
妙风神色淡定,并不以她这样尖刻的嘲讽为意:“教王向来孤僻,很难相信别人——如若不是我身负冰蚕之毒,需要他每月给予解药,又怎能容我在身侧侍奉?教中狼虎环伺,我想留在他身侧,所以……”。
““你不会想反悔吧?”雅弥蹙眉。!
“雪怀,姐姐……”穿着黑色绣金长袍的人仰起头来,用一种罕见的热切望着那落满了雪的墓碑——他的瞳仁漆黑如夜,眼白却是诡异的淡淡蓝色,璀璨如钻石,竟令人不敢直视。。
旋她吞下了后面的半句话——只可惜,我的徒儿没有福气。。
“薛紫夜停笔笑了起来:“教王应该先问‘能不能治好’吧?”!
虽然隔了那么远,然而在那一眼看过来的刹那,握着银刀的手微微一抖。!
“瞳呢?”她冲口问,无法掩饰自己对那个叛乱者的关切。
“那么快就好了?妙风有些惊讶,却看到薛紫夜陡然竖起手掌,平平在教王的背心一拍!!
妙风看着她提剑走来,眼里却没有恐惧,唇边反而露出一丝多日不见的笑容。他一直一直地看着玉座上的女子:看着她说话的样子,看着她笑的样子,看着她握剑的样子……眼神恍惚而遥远,不知道看到了哪个地方。。
“立春后的风尚自冷冽,他转了一圈,不见寺院里有人烟迹象,正在迟疑,忽然听得雪鹞从院后飞回,发出一声叫。他循着声音望过去,忽然便是一震!。
对于杀戮,早已完全地麻木。然而,偏偏因为她的出现,又让他感觉到了那种灼烧般的苦痛和几乎把心撕成两半的挣扎。。
那个人……最终,还是那个人吗?!
教王在一瞬间发出了厉呼,踉跄后退,猛然喷出一口血,跌入玉座。。
“第二日醒来,已然是在暖阁内。。
他一个人承受这种记忆已然足够,何苦再多一个人受折磨?。
““说吧,你要什么?”她饶有兴趣地问,“快些解脱?还是保命?”!
狐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,那些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从白毫尖上落下,沾湿了沉睡苍白的脸。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,慢慢伸出手,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水——那样的冰冷,那样的安静,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。。
十二年前,十四岁的自己就这样和魔鬼缔结了约定,出卖了自己的人生!他终于无法承受,在黑暗里低下了头,双手微微发抖。。
“霍展白应声抬头,看到了门楣上的白布和里面隐隐传出的哭声,脸色同时大变。。
妙风怔了许久,眼神从狂怒转为恍惚,最终仿佛下了什么决心,终于将怀里的人放到了地上,用颤抖的手解开围在她身上的狐裘。狐裘解下,那个女子的脸终于露了出来,苍白而安详,仿佛只是睡去了。……
然而轿帘却早已放下,薛紫夜的声音从里面冷冷传来:“妾身抱病已久,行动不便,出诊之事,恕不能从——妙风使,还请回吧。”
这、这是——他怎么会在那里?是谁……是谁把他关到了这里?
这种症状……这种症状……。
“没有杀。”瞳冷冷道。。
“妙风拥着薛紫夜,在满天大雪中催马狂奔。。
““很可怕吧?”教王背对着她,低低笑了一声,“知道吗?我也是修罗场出来的。”。
妙水?薛紫夜一怔,抬头看着瞳,嘴角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——那个女人心机深沉,然而瞳竟和自己一样,居然也天真到相信这种人的承诺。!
“昆仑山大光明宫里培养出的杀手,百年来一直震慑西域和中原,她也有所耳闻——但修罗场的三界对那些孩子的训练是如何之严酷,她却一直无法想象。……”
“霍展白抚摩着那一匹薛紫夜赠与的大宛马,忽然一笑:“廖谷主,你的徒儿酒量很好啊——等得沫儿的病大好了,我想回药师谷去和她好好再切磋一番。”。
瞳的眼神渐渐凝聚:“妙水靠不住——看来,我们还是得自己订计划。”。
“薛谷主!”他有些惊慌地抓住她的肩,摇晃着,“醒醒!”!
然而她坐在窗下,回忆着梦境,却泛起了某种不祥的预感。她不知道霍展白如今是否到了临安,沫儿是否得救,她甚至有一种感觉:她永远也见不到他了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