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,又是一年江南雪。
“明介,你从哪里来?”她一直一直地凝视着他半开的眼睛,语音低沉温柔。
妙风气息甫平,抬手捂着胸口,吐出一口血来——八骏岂是寻常之辈,他方才也是动用了天魔裂体这样的禁忌之术才能将其击败。然而此刻,强行施用禁术后遭受的强烈反击也让他身受重伤。。
他只不过是再也不想有那种感觉:狂奔无路,天地无情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重要的人在身侧受尽痛苦,一分分地死去,恨不能以身相代。。
“每一个月,他都会来到九曜山庄,白衣长剑,隔着屏风长身而坐,倾身向前,客气地询问她身体的近况,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。那个女子端坐在屏风后,同样客气地回答着,保持着一贯地矜持和骄傲。!”
深夜的夏之园里,不见雪花,却有无数的流光在林间飞舞,宛如梦幻——那是夜光蝶从水边惊起,在园里曼妙起舞,展示短暂生命里最美的一刻。。
解开血封?一瞬间,他眼睛亮如闪电。!
杀气一波波地逼来,几乎将空气都凝结住了。
“咕?”雪鹞仿佛听懂了她的话,用喙子将脚上的那方布巾啄下来,叼了过去。
“沫儿的药,明天就能好了吧?”然而,此刻他开口问。。
他想问她,想伸出手去抹去她眼角的泪光,然而在指尖触及脸颊前,她却在雪中悄然退去。她退得那样快,仿佛一只展翅的白蝶,转瞬融化在冰雪里。。
“他霍然一惊——不要担心教王?难道、难道她要……!
“兮律律——”仿佛也惊觉了此处的杀气,妙风在三丈开外忽然勒马。。
旋“大家别吵了。其实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啊……上次杀了押解的官差也是不得已。”有一个老人声音响起,唉声叹气,“但是如今他说杀人就杀人,可怎么办呢?”。
“他清晰地记得最后在药王谷的那一段日子里,一共有七个夜晚都是下着雪。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雪夜的山谷醒来那一刹的情景:天地希声,雪梅飘落,炉火映照着怀里沉睡女子的侧脸,宁静而温暖――他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。!
门外是灰冷的天空,依稀有着小雪飘落,沾在他衣襟上。!
“薛谷主,”大殿最深处传来的低沉声音,摄回了她游离的魂魄,“你可算来了……”
“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!
雪在一片一片地飘落,落满他的肩头。肩上那只手却温暖而执著,从来都不肯放弃任何一条性命。他站在门口,仰望着昆仑绝顶上翩然而落的白雪,心里的寒意和肩头的暖意如冰火交煎:如果……如果她知道铸下当年血案的凶手是谁,会不会松开这只手呢?。
“那个人……最终,还是那个人吗?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早已在不知何时失去了他。。
是的,那是谎言。她的死,其实是极其惨烈而决绝的。!
那个叫雅弥的弟子不但天资聪颖,勤奋好学,医术进步迅速,更难得的是脾气极好,让受够了上一任谷主暴躁脾气的病人们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。。
““可你的孩子呢?”霍展白眼里有愤怒的光,“沫儿病了八年你知道吗?他刚死了你知道吗?”。
“是的。”他忽地微微笑了,“雅弥的确早就死了。我是骗你的。”。
“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发髻,才发现那一支紫玉簪早被她拿去送了人。她忽然觉得彻骨的寒冷,不由抱紧了那个紫金的手炉,不停咳嗽。!
看着他转身离去,薛紫夜忽然间惴惴地开口:“明介?”。
“就在摩迦村寨的墓地。”雅弥静静道,“那个人的身边。”。
“瞳默然一翻手,将那枚珠子收起:“事情完毕,可以走了。”。
侍女们无计可施,只好尽心尽力准备她的行装。……
是幻觉?
这个位于极北漠河旁的幽谷宛如世外桃源,鸡犬相闻,耕作繁忙,仿佛和那些江湖恩怨、武林争霸丝毫不相干。外面白雪皑皑风刀霜剑,里面却是风和日丽。
“别以为我愿意被你救。”他别开了头,冷冷道,“我宁可死。”。
抱着幼子的女人望着门外来访的白衣男子,流露出诧异之色:“公子找谁?我家相公出去了。”。
“妙风依然只是微笑,仿佛戴着一个永恒的面具:“薛谷主无须担心。”。
“她没有回答,只是抬起手封住了他腹间断裂的血脉。。
无论是对于霍展白、明介还是雅弥,她都已经尽到了全力。!
“雪怀死在瞬间,犹自能面带微笑;而明介,则是在十几年里慢慢死去的。……”
“怎么可以这样……怎么可以这样?!。
她忍不住离开了主径,转向秋之苑。。
“你该走了。”薛紫夜看到他从内心发出的笑意,忽然感觉有些寥落,“绿儿,马呢?”!
片刻前那种淡淡的温馨,似乎转瞬在风里消散得无影无踪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