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霍展白,为什么你总是来晚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总是……太晚……”
片刻前还陷在昏迷挣扎里的瞳,睁眼的时候眸中竟然雪亮,默默凝视着薛紫夜离去时的方向,在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光:猜疑、警惕、杀意以及……茫然。
“七公子,不必客气。”廖青染却没有介意这些细枝末节,拍了拍睡去的孩子,转身交给卫风行,叮嘱:“这几日天气尚冷,千万不可让阿宝受寒,所吃的东西也要加热,出入多加衣袄——如若有失,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。
“你怎么可以这样!”她厉声尖叫起来,“他不过是个普通车夫!你这个疯子!”。
““刷!”一步踏入,暗夜里仿佛忽然有无形的光笼罩下来,他情不自禁地转头朝着光芒来处看去,立刻便看见了黑暗深处一双光芒四射的眼睛——那是妖异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双瞳,深不见底,足以将任何人溺毙其中!!”
他下意识地,侧头望了望里面。。
灭族那一夜……灭族那一夜……!
“什么?”他猛然惊醒,下意识地去抓秋水音的手,然而她却灵活地逃脱了。
“教王,”身侧有下属远远鞠躬,恭声提醒,“听说最近将有一场百年难遇到的雪暴降临在漠河,还请教王及早起程回宫。”
“谷主。”她忍不住站住脚。。
然而不等他的手移向腰畔剑柄,薛紫夜已然松开了教王的腕脉。。
“大片的雪花穿过冷杉林,无声无息地降落,转瞬就积起了一尺多深。那些纯洁无瑕的白色将地上的血迹一分一分掩盖,也将那横七竖八散落在林中的十三具尸体埋葬。!
妙风微笑着放下手,身周的雪花便继续落下,他躬身致意:“谷主医术绝伦,但与内功相比,针药亦有不能及之处——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为谷主驱寒?”。
旋“教王闭关失败,走火入魔,又勉力平定了日圣女那边的叛乱,此刻定然元气大伤,”瞳抱着剑,靠在柱子上望着外头灰白色的天空,冷冷道,“狡猾的老狐狸……他那时候已然衰弱无力,为了不让我起疑心,居然还大胆地亲自接见了我。”。
“不过,很快那些有异议的人就觉得理所应当了――!
――昨夜那番对话,忽然间就历历浮现在脑海。!
没有人知道,这个妙手仁心温文尔雅的年轻医者,曾是个毫无感情的杀人者。更没人知道,他是如何活过来的――那“活”过来的过程,甚至比“死”更痛苦。
“在一个破败的驿站旁,薛紫夜示意妙风停下了车。!
临安刚下了一场雪,断桥上尚积着一些,两人来不及欣赏,便策马一阵风似的踏雪冲过了长堤,在城东郊外的九曜山山脚翻身落马。。
“知道是妙水已然等得不耐,薛紫夜强自克制,站起身来:“我走了。”。
“小心,沐春风心法!”霍展白看到了妙风剑上隐隐的红光,失声提醒。。
妙水握着沥血剑,双手渐渐发抖。!
妙风望着那颗珠子,知道乃是极珍贵的药,一旦服下就能终结自己附骨之蛆一样发作的寒毒。然而,他却只是微笑着,摇了摇头:“不必了。”。
“没有人看到瞳是怎样起身的,只是短短一瞬,他仿佛就凭空消失了。而在下一个刹那,他出现在两人之间。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——暗红色的剑,从徐重华的胸口露出,刺穿了他的心脏。。
是的,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地方,还有终年黑暗的屋子。他是从那里来的……不,不,他不是从那里来的——他只是用尽了全力想从那里逃出来!。
“看衣饰,那、那应该是——!
“一定?”他有些不放心,因为知道这个女子一向心思复杂。。
八骏果然截住了妙风,那么,那个女医者……如今又如何了?。
“霍展白沉吟片刻,目光和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,也便有了答案。。
――是的,在鲜衣怒马的少年时,他曾经立下过一生不渝的誓言,也曾经为她跋涉万里,虽九死而不悔。如果可以,他也希望这一份感情能够维持下去,不离不弃,永远鲜明如新。……
夏浅羽放下烛台,蹙眉道:“那药,今年总该配好了吧?”
“咕?”雪鹞仿佛听懂了她的话,用喙子将脚上的那方布巾啄下来,叼了过去。
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抱着一具尸体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——。
“……”薛紫夜眼里第一次有了震惊的神色,手里的金针颤了一下。。
““我知道。”他只是点头,“我没有怪她。”。
“就算是拿到了龙血珠,完成了这次的命令,但是回到了大光明宫后,他的日子会好过多少呢?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回到修罗场,和别的杀手一样等待着下一次嗜血的命令。。
在六剑于山庄门口齐齐翻身下马时,长久紧闭的门忽然打开,所有下人都惊讶地看到霍七公子正站在门后——他穿着一件如雪的白衣,紧握着手里纯黑色的墨魂剑,脸上尚有连日纵酒后的疲惫,但眼神却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醒冷锐。!
“不等妙风回答,她娇笑着从白玉桥上飘然离去,足下白雪居然完好如初。……”
“手底下痛苦的颤动忽然停止了,他无法回答,仿佛有什么阻拦着他回忆。。
第二日日落的时候,他们沿着漠河走出了那片雪原,踏上了大雪覆盖的官道。。
他抬起手,从脸上摘下了一直戴着的青铜面具,露出一张风霜清奇的脸,对一行人扬眉一笑——那张脸,是中原武林里早已宣告死亡的脸,也是鼎剑阁七剑生死不能忘的脸。!
很多时候,谷里的人看到他站在冰火湖上沉思――冰面下那个封冻了十几年的少年已然随薛谷主一起安葬了,然而他依然望着空荡荡的冰面出神,仿佛透过深不见底的湖水看到了另一个时空。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―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