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，苍穹灰白，天地无情，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，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，久久不寐。

    霍展白皱了皱眉头，向四周看了一下：“瞳呢？”

    药师谷口，巨石嶙峋成阵。。

    然而，风从破碎衣衫的缝隙里穿出，发出空空荡荡的呼啸，继续远去。。

    “一直埋头赶路的廖青染怔了一下，侧头看着这个年轻人。！”

    北方的天空，隐隐透出一种苍白的蓝色。。

    得不敢呼吸，然而仿佛闻到了活人的气息，那些绿光却一点点地移动了过来。他一点点地往尸体堆里蹭去，手忽然触摸到了一件东西。！

    “……”那个人居然还开着一线眼睛，看到来人，微弱地翕动着嘴唇。

    她必须靠着药物的作用来暂时抑制七星海棠的毒，把今日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！

    “谷主已去往昆仑大光明宫。”。

    抬起头，只看到大殿内无数鲜红的经幔飘飞，居中的玉座上，一袭华丽的金色长袍如飞瀑一样垂落下来——白发苍苍的老者拥着娇媚红颜，靠着椅背对她伸出手来。青白色的五指微微颤抖，血脉在羊皮纸一样薄脆的皮肤下不停扭动，宛如钻入了一条看不见的蛇。。

    “然而不等他的手移向腰畔剑柄，薛紫夜已然松开了教王的腕脉。！

    荒原上，血如同烟花一样盛开。。

    旋那一瞬间，头又痛了起来，他有些无法承受地抱头弯下腰去，忍不住想大喊出声。。

    “他一直知道她是强悍而决断的，但却还不曾想过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女子竟然就这样孤身一人，以命换命地去挑战那个天地间最强的魔头！！

    纤细苍白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出，指向飘满了雪的天空，失去血色的唇微微开合，发出欢喜的叹息：“光。”！

    妙风看了她一眼，轻轻放下轿帘，同时轻轻放下了一句话：

    “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喜怒，只是带着某种冷酷和提防，以及无所谓。！

    然而妙风只是低着头，沉默地忍受。。

    “一声呼哨，半空中飞着的雪鹞一个转折，轻轻落到了他的肩上，转动着黑豆一样的眼珠。

    不知道漠河边的药王谷里，那株白梅是否又悄然盛开？树下埋着的那坛酒已经空了，飘落雪的夜空下，大约只有那个蓝发医者，还在寂寞地吹着那一曲《葛生》吧？。

    那是他在扬州托雪鹞传给她的书信。然而，她却是永远无法来赶赴这个约会了。！

    他低头坐在黑暗里，听着隔壁畜生界里发出的惨呼厮杀声，嘴角无声无息地弯起了一个弧度。。

    ““倒是会偷懒。”她皱了皱眉，喃喃抱怨了一句，伸手掰开伤者紧握的左手，忽地脸色一变——一颗深红色的珠子滚落在她手心，带着某种逼人而来的凛冽气息，竟然在一瞬间将雪原的寒意都压了下去。。

    修罗场里出来的杀手有多坚忍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。。

    “霜红没有阻拦，只是看着他一剑剑砍落，意似疯狂，终于掩面失声：如果谷主不死……那么，如今的他们，应该是在梅树下再度聚首，把盏笑谈了吧？！

    黑暗的最深处，黑衣的男子默默静坐，闭目不语。。

    雪鹞嘀嘀咕咕地飞落在桌上，和他喝着同一个杯子里的酒。这只鸟儿似乎喝得比他还凶，很快就开始站不稳，扑扇着翅膀一头栽倒在桌面上。。

    “然而妙水的全副心神都用在对付妙风上，竟毫无觉察。。

    他霍然一惊——不要担心教王？难道、难道她要…………

    ——她只不过离开了短短的瞬间，然而对黑暗里的他而言却恍惚过去了百年。那样令人绝望的黑暗，几乎令人失去生存的勇气。

    妙风微微一惊，顿住了脚步，旋即回手，将她从雪地上抱起。

    是谁……是谁将他毁了？是谁将他毁了！。

    于是，他便隐姓埋名地留了下来，成为廖谷主的关门弟子。他将对武学的狂热转移到了医学上，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春之园的藏书阁里，潜心研读那满壁的典籍：《标幽》《玉龙》《肘后方》《外台秘要》《金兰循经》《千金翼方》《千金方》《存真图》《灵柩》《素问难经》……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。。

    ““嚓”，只不过短短片刻，一道剑光就从红叶里激射而出，钉落在地上。。

    “霍展白没有回答，只是冷定地望着他——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全都是实话，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捏起了剑诀，随时随地地准备决一死战。。

    谁能常伴汝？空尔一生执！！

    ““……那就好。”……”

    “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，狂怒的人忽然间安静下来，似是听不懂她的话，怔怔望向她。。

    “光。”她躺在柔软的狐裘里，仰望着天空，唇角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。。

    话音未落，一击重重落到他后脑上将他打晕。！

    唯有，此刻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才是真实的，唯有这相拥取暖的夜才是真实的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