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没人看得出,其实这个医生本身,竟也是一个病人。
“你——”不可思议地,他回头看着将手搭在他腰畔的薛紫夜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老人的眼睛盯着他,嘴唇翕动,却发不出声音——然而,显然也是有着极强的克制力,他的手抬起到一半就顿住了,停在半空微微颤动,仿佛和看不见的引线争夺着控制权。。
“你以为我会永远跪在你面前,做一只狗吗?”瞳凝视着那个鹤发童颜的老人,眼里闪现出极度的厌恶和狠毒,声音轻如梦呓,“做梦。”。
““啊,我忘了,你还没解开血封!”薛紫夜恍然,急道,“忍一下,我就替你——”!”
她咬紧了牙,默默点了点头。。
难道,真的如她所说……他是她昔日认识的人?他是她的弟弟?!
那一瞬间,他想起了遥远得近乎不真实的童年,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和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……她叫他弟弟,拉着他的手在冰河上嬉戏追逐,那样地快乐而自在——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才能让那种短暂的欢乐在生命里再重现一次?
没人知道这一番话的真假,就如没有人看穿他微笑背后的眼神。
妙水不由有些气不顺:自从教王把瞳交由自己发落以来,她就有了打算——。
他探出手去,捏住了那条在雪鹞爪间不断扭动的东西,眼神雪亮:昆仑血蛇!这是魔教里的东西,怎么会跑到药师谷里来?子蛇在此,母蛇必然不远。难道……难道是魔教那些人,已经到了此处?是为了寻找失散的瞳,还是为了龙血珠?。
““好险……”薛紫夜脸色惨白,吐出一口气来,“你竟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?”!
“霍展白,为什么你总是来晚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总是……太晚……”。
旋然而,那一瞬间,只看得一眼,他的身体就瘫软了。。
“她抬手拿掉了那一片碎片,擦去对方满脸的血污,凝视着。!
“呵。”徐重华却只是冷笑。!
忽然间他心如死灰。
““先别动,”薛紫夜身子往前一倾,离开了背心那只手,俯身将带来的药囊拉了出来,“我给你找药。”!
当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,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冰冷的世界。。
“他的血沿着她手指流下来,然而他却恍如不觉。。
他诧异地抬起头,却看到一道雪亮的光急斩向自己的颈部!。
金针一取出,无数凌乱的片断,从黑沉沉的记忆里翻涌上来,将他瞬间包围。!
在一个破败的驿站旁,薛紫夜示意妙风停下了车。。
“——是妙风?。
霍展白犹自目瞪口呆站在那里,望着房内。卫风行剥换婴儿尿布的手法娴熟已极,简直可与当年他的一手“玉树剑法”媲美。。
“古木兰院位于西郊,为唐时藏佛骨舍利而建,因院里有一棵五百余年的木兰而得名。而自从前朝烽火战乱后,这古木兰和佛塔一起毁于战火,此处已然凋零不堪,再无僧侣居住。!
老鸨认得那是半年前柳花魁送给霍家七公子的,吓了一跳,连忙迎上来:“七公子!原来是你?怎生弄成这副模样?可好久没来了……快快快,来后面雅座休息。”。
地上的雪被剑气激得纷纷扬起,挡住了两人的视线。那样相击的力道,让瞳已然重伤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,他眼里盛放的妖异光芒瞬间收敛,向后飞出去三丈多远,破碎的胸口里一股血砰然涌出,在雪地里绽放了大朵的红花,身子随即不动。。
““不用顾虑,”南宫老阁主还以为他有意推脱,板起了脸,“有我出面,谁还敢说闲话?”。
她尽情地发泄着多年来的愤怒,完全没有看到玉阶下的妙风脸色已然是怎样的苍白。……
他望着不停自斟自饮的霍展白,忽然间低低叹息——你,可曾恨我?如果不是我,她不会冒险出谷:如果不是我将她带走,你们也不会在最后的一刻还咫尺天涯……
霍展白握着他的手,想起多年来两人之间纠缠难解的恩怨情仇,一时间悲欣交集。
灰白色的苍穹下,忽然掠过了一道无边无际的光!那道光从极远的北方漫射过来,笼罩在漠河上空,在飞舞的雪上轻灵地变换着,颜色一道一道地依次更换:赤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……落到了荒凉的墓园上,仿佛一场猝然降临的梦。。
“谷主已前往大光明宫。霜红。”。
““……”她无声而急促地呼吸,眼前渐渐空白,忽然慢慢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靥——。
““谷主……谷主!”远处的侍女们惊呼着奔了过来。。
说到这里,他侧头,对着黑暗深处的那个人微微颔首:“瞳,配合我。”!
““你怎么可以这样!”她厉声尖叫起来,“他不过是个普通车夫!你这个疯子!”……”
“或许,霍展白说得对,我不该这样地强留着你,应让你早日解脱,重入轮回。。
“别和我提那个贱女人,”徐重华不屑地笑,憎恶,“她就是死了,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。”。
“——还是,愿意被歧视,被幽禁,被挖出双眼一辈子活在黑暗里?”!
那也是他留给人世的最后影子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