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晃着杯里的酒,望着映照出的自己的眼睛:“那时候,真羡慕在江湖草野的墨家呢。”
外面的笑语还在继续,吵得他心烦。她在和谁玩呢?怎么昨天没来和他说话?现在……外头又是什么季节了?可以去冰河上抽陀螺了吗?可以去凿冰舀鱼了吗?都已经那么久了,为什么他还要被关在这里?
地上已然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马尸,开膛破肚,惨不忍睹。。
“胡说!”他突然狂怒起来,“就算是七星海棠,也不会那么快发作!你胡说!”。
““不必了。”妙风忽然蹙起了眉头,烫着一样往后一退,忽地抬起头,看定了她——!”
霍展白和其余鼎剑阁同僚都是微微一惊。。
“你的药正在让宁婆婆看着,大约明日就该炼好了,”薛紫夜抬起头,对他道,“快马加鞭南下,还赶得及一月之期。”!
姐姐死了……教王死了……五明子也死了……一切压在她头上的人,终于都死了。这个大光明宫,眼看就是她的天下了——可在这个时候,中原武林的人却来了吗?
“等回来再和你比酒!”
这个人身上的伤其实比霍展白更重,却一直在负隅顽抗,丝毫不配合治疗。她本来可以扔掉这个既无回天令又不听话的病人,然而他的眼睛令她震惊——摩迦一族原本只有寥寥两百多人,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场屠杀后已然灭门,是她亲手收殓了所有的遗体。。
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。。
““嗯?”薛紫夜支起下巴看着他,眼色变了变,忽地眯起了眼睛笑,“好吧,那你赶快多多挣钱,还了这六十万的诊金。我谷里有一群人等米下锅呢!”!
“你……非要逼我至此吗?”最终,他还是说出话来了,“为什么还要来?”。
旋如今,又是一年江南雪。。
“耳畔是连续不断的惨叫声,有骨肉断裂的钝响,有临死前的狂吼——那是隔壁的畜生界传来的声音。那群刚刚进入修罗场的新手,正在进行着第一轮残酷的淘汰。畜生界里命如草芥,五百个孩子,在此将会有八成死去,剩下不到一百人可以活着进入生死界,进行下一轮修炼。!
“咔嚓”一声,有骨骼碎裂的清晰声响,妙风踉跄了一步,大口的血从嘴里吐出。!
白日放歌须纵酒,青春做伴好还乡。
“那一瞬间,心中涌起再也难以克制的巨大苦痛,排山倒海而来。他只想大声呼啸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,最终反手一剑击在栏杆上,大片的玉石栏杆应声咔啦咔啦碎裂。!
——是妙风?。
“她笑着松开染满血的手,声音妖媚:“知道吗?来杀你的,是我。”。
她一直是骄傲的,而他一直只是追随她的。。
谁能常伴汝?空尔一生执!!
“你不会想反悔吧?”雅弥蹙眉。。
“然而,在岁月的洪流和宿命的变迁里,他却最终无法坚持到最后。。
“沫儿?沫儿!”他只觉五雷轰顶,俯身去探鼻息,已然冰冷。。
“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薛紫夜喃喃,抬头望着天,长长叹了口气,“上天保佑,青染师傅她此刻还在扬州。”!
他在极度的疲倦之下沉沉睡去。。
这,还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失态。。
“怎么?被刚才霍展白一说,这个女人起疑了?。
在她骂完人转头回来,霍展白已飞速披好了长袍跳了出来,躺回了榻上。然而毕竟受过那样重的伤,动作幅度一大就扯动了伤口,不由痛得龇牙咧嘴。……
她习惯了被追逐,习惯了被照顾,却不懂如何去低首俯就。所以,既然他如今成了中原武林的领袖,既然他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,那么,她的骄傲也容许她首先低头。
大雪里有白鸟逆风而上,脚上系着的一方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扬。
她平复了情绪,缓缓起身出轿,踏上了玉阶。妙风缓步随行,旁边迅速有随从跟上,手里捧着她的药囊和诸多器具,浩浩荡荡,竟似要做一场盛大法事一般。。
可为什么在那么多年中,自己出手时竟从没有一丝犹豫?。
““你有没有良心啊?”她立住了脚,怒骂,“白眼狼!”。
“最高峰上发生了猝然的地震,万年不化的冰层陡然裂开,整个山头四分五裂,雪暴笼罩了半座昆仑,而山顶那个秘密的奢华乐园,就在一瞬间覆灭。。
“……是吗?”薛紫夜喃喃叹息了一声,“你是他朋友吗?”!
““她中了七星海棠的毒,七日后便会丧失神志——我想她是不愿意自己有这样一个收梢。”女医者发出了一声叹息,走过来俯身查看着伤口,“她一定是极骄傲的女子。”……”
““暴雨梨花针?”他的视线落到了她腰侧那个空了的机簧上,脱口低呼。。
“啊?”正骂得起劲的他忽然愣了一下,“什么?”。
于是,就这样静静地对饮着,你一觞,我一盏,没有语言,没有计较,甚至没有交换过一个眼神。鼎剑阁新任地阁主喝大光明宫的年轻教王就这样对坐着,默然地将那一坛她留给他们最后地纪念,一分分地饮尽。!
只要任何一方稍微动一下,立即便是同归于尽的结局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