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边唠叨,一边拆开他脸上的绷带。手指沾了一团绿色的药膏,俯身过来仔仔细细地抹着,仿佛修护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。
妙风脱下身上的大氅,裹住了冰下那个面目如生的少年。
然而,手指触摸到的,却是一颗长满络腮胡子的男子头颅!。
那个叫雅弥的弟子不但天资聪颖,勤奋好学,医术进步迅速,更难得的是脾气极好,让受够了上一任谷主暴躁脾气的病人们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。。
“他循着血迹追出,一剑又刺入雪下——这一次,他确信已然洞穿了追电的胸膛。然而仅仅只掠出了一丈,他登时惊觉,瞬间转身,身剑合一扑向马上!!”
失去了支撑,他沉重地跌落,却在半途被薛紫夜扶住。。
他在断裂了的白玉川上怔怔凝望山顶,却知道所有往昔已然成为一梦。!
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默默地匍匍着,体会着这短暂一刻里的宁静和美丽,十几年来充斥于心头的杀气和血腥都如雾一样消失——此刻他不曾想到杀人,也没想到报复,只是想这样趴着,什么话也不说,就这样在她身侧静静死去。
“不睡了,”她提了一盏琉璃灯,往湖面走去,“做了噩梦,睡不着。”
里面只有一支簪、一封信和一个更小一些的锦囊。。
霍展白不出声地倒吸了一口气——看这些剑伤,居然都出自于同一人之手!。
“深沉而激烈的无力感,几乎在瞬间将一直以来充满了自信的女医者击倒。!
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,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,苍穹灰白,天地无情,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,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,久久不寐。。
旋妙风站桥上,面无表情地望着桥下万丈冰川,默然。。
“在轰然巨响中,离去的人略微怔了一怔,看住了她。!
“三年啊……”霍展白喃喃自语,“看来这几年,不休战也不行呢。”!
“咯咯……别发火嘛。偶尔,我也会发善心。”牢门外传来轻声娇笑,妙水一声呼啸,召出那一只不停咆哮龇牙的獒犬,留下一句,“瞳,沥血剑,我已经从藏兵阁里拿到了。你们好好话别吧,时间可不多了啊。”
“风大,雪大。那一方布巾迎风猎猎飞扬,仿佛宿命的灰色的手帕。!
啊……终于,再也没有她的事了。。
“薛紫夜惊住:那样骄傲的人,终于在眼前崩溃。。
她医称国手,却一次又一次地目睹最亲之人死亡而无能为力。。
长安的国手薛家,是传承了数百年的杏林名门,居于帝都,向来为皇室的御用医生,族里的当家人世代官居太医院首席。然而和鼎剑阁中的墨家不同,薛家自视甚高,一贯很少和江湖人士来往,唯一的先例,只听说百年前薛家一名女子曾替听雪楼主诊过病。!
霍展白蓦地震了一下,睁开了眼睛:“非非……我这次回来,是想和你说——”。
“而这个风雪石阵,便是当时为避寻仇而设下。。
然而望见薛紫夜失魂落魄的表情,心里忽然不是滋味。。
“话语冻结在四目相对的瞬间。!
他忽然一个踉跄,露出了痛苦的表情。。
“明力?”瞳忽然明白过来,脱口惊呼,“是你!”。
““瞳公子?”教徒低着头,有些迟疑地喃喃,“他……”。
“从今天开始,徐沫的病,转由我负责。”……
“鱼死网破,这又是何必?”他一字一字开口,“我们不妨来订一个盟约。条件很简单:我让你带着他们回去,但在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,中原和西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!”
简短的对话后,两人又是沉默。
薛紫夜在夜中坐起,感到莫名的一阵冷意。。
同时叫出这个名字的,却还有妙水。。
“习惯了不睡觉吗?还是习惯了在别人窗下一站一个通宵?或者是,随时随地准备为保护某个人交出性命?薛紫夜看了他片刻,忽然心里有些难受,叹了口气,披衣走了出去。。
“——今日是中原人的清明节。檀香下的雪上,已有残留的纸灰和供品,显然是今日一早已经有人来这里祭拜过。。
“可你的孩子呢?”霍展白眼里有愤怒的光,“沫儿病了八年你知道吗?他刚死了你知道吗?”!
“她匍匐在冰面上,静静凝望着,忽然间心里有无限的疲惫和清醒——雪怀,我知道,你是再也不会醒来的了……在将紫玉簪交给霍展白开始,我就明白了。但是,死者已矣,活着的人,我却不能放手不管。我要离开这里,穿过那一片雪原去往昆仑了……或许不再回来。……”
““七星海棠!”薛紫夜苍白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无比惨怛。。
“你这样可不行哪,”出神的刹那,一只手忽然按上了他胸口的绷带,薛紫夜担忧地望着他,“你的内息和情绪开始无法协调了,这样下去很容易走岔。我先用银针替你封住,以防……”。
“救了教王,只怕对不起当年惨死的摩迦全族吧?”!
霍展白带着众人,跟随着徐重华飞掠。然而一路上,他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重华——他已然换左手握剑,斑白的鬓发在眼前飞舞。八年后,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然苍老。然而心性,还是和八年前一样吗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