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也不等药涂完便站起了身:“薛谷主,我说过了,不必为我这样的人费神。”
那一块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舞,上面的几行字却隐隐透出暖意来:
他重新把手放到了药枕上,声音带着可怕的压迫力:“那么,有劳薛谷主了。”。
他微微一惊,抬头看那个黑衣的年轻教王。。
““真是经不起考验啊,”教王拨弄着那个头颅,忽然转过眼来看他,“是不是,瞳?”!”
明日,便要去给那个教王看诊了……将要用这一双手,把那个恶魔的性命挽救回来。然后,他便可以再度称霸西域,将一个又一个少年培养为冷血杀手,将一个又一个敌手的头颅摘下。。
即便是如此……她还是要救他?!
“是。”霍展白恭恭敬敬地低头,“有劳廖前辈了。”
霜红轻轻开口:“谷主离开药师谷的时候特意和我说:如果有一日霍公子真的回来了,要我告诉你,酒已替你埋在梅树下了。”
薛紫夜靠在白玉栏杆上看着她带着妙风平安落地,一颗心终于也落了地,身子一软,再也无法支持地跌落。她抬起头,望着无数雪花在空气中飞舞,唇角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意。。
忽然间,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——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,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,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。。
““还是这群宝贝好,”教王回过手,轻轻抚摩着跪在玉座前的瞳,手一处一处地探过他发丝下的三枚金针,满意地微笑:“瞳,只要忠于我,便能享用最美好的一切。”!
“即便是这样,也不行吗?”身后忽然传来追问,声音依旧柔和悦耳,却带了三分压迫力,随即有击掌之声。。
旋两人又是默然并骑良久,卫风行低眉:“七弟,你要振作。”。
““是。”霍展白忽然笑了起来,点头,“你就放心去当你的好好先生吧!”!
在他抬头的瞬间,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!
瞳?那一瞬间薛紫夜触电一样抬头,望向极西的昆仑方向。
““王姐……王姐……”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低声呼唤,越来越响,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。然而他却僵硬在当地,心里一片空白,无法对着眼前这个疯了一样狂笑的女人说出一个字。!
为什么要学医呢?廖谷主问他:你只是一个杀人者。。
“霜红没有阻拦,只是看着他一剑剑砍落,意似疯狂,终于掩面失声:如果谷主不死……那么,如今的他们,应该是在梅树下再度聚首,把盏笑谈了吧?。
他终于知道,那只扼住他咽喉的命运之手原来从未松开过——是前缘注定。注定了他的空等奔波,注定了她的流离怨恨。。
“这些东西都用不上——你们好好给我听宁姨的话,该干什么就干什么,”薛紫夜一手拎了一堆杂物从马车内出来,扔回给了绿儿,回顾妙风,声音忽然低了一低,“帮我把雪怀带出来吧。”!
一声呼哨,半空中飞着的雪鹞一个转折,轻轻落到了他的肩上,转动着黑豆一样的眼珠。
“霍展白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:“你……是来求和的吗?”。
她惊骇地看着:就算是到了这样的境地,还有这样强烈的下意识反击?这个人……是不是接受过某种极严酷的训练,才养成了这样即便是失去神志,也要格杀一切靠近身边之人的习惯?。
““霍公子,请去冬之园安歇。”耳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语声,侧过头看,却是霜红。!
“放心。我要保证教王的安全,但是,也一定会保证你的平安。”。
无数的往事如同眼前纷飞的乱雪一样,一片一片地浮现:雪怀、明介、雅弥姐弟、青染师傅、宁麽麽和谷里的姐妹们……那些爱过她也被她所爱的人们。。
““我将像薛谷主一样,竭尽全力保住你们两位地性命。”。
——这个女人,一定是在苦等救星不至,眼睁睁看着唯一儿子死去后,绝望之下疯狂地喝下了这种毒药,试图将自己的性命了结。……
“雪狱?太便宜他了……”教王眼里划过恶毒的光,金杖重重点在瞳的顶心上,“我的宝贝獒犬只剩得一只了——既然笼子空了,就让他来填吧!”
“怎么?看到老相好出嫁,舍不得了?”耳边忽然有人调侃,一只手直接拍到了他肩上。
霍展白看到剑尖从徐重华身体里透出,失惊,迅疾地倒退一步。。
瞳低低笑了起来:“那是龙血珠的药力。”。
““瞳,药师谷一别,好久不见。”霍展白沉住了气,缓缓开口。。
“他总算是知道薛紫夜那样的脾气是从何而来了,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。。
霍展白望了望窗内沉睡的女子,有些担忧:“她呢?”!
““嗯。”薛紫夜应了一声,有些担心,“你自己撑得住吗?”……”
““那么,点起来吧。”教王伸出手,取过那一粒药丸吞下,示意妙风燃香。。
“回夏之园吧。”瞳转过身,替她提起了琉璃灯引路。。
霍展白在日光里醒转,只觉得头疼欲裂。耳畔有乐声细细传来优雅而神秘,带着说不出的哀伤。他撑起了身子,窗外的梅树下,那个蓝发的男子豁然停住了筚篥,转头微笑:“霍七公子醒了?”!
没有人知道,这个妙手仁心温文尔雅的年轻医者,曾是个毫无感情的杀人者。更没人知道,他是如何活过来的――那“活”过来的过程,甚至比“死”更痛苦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