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六剑于山庄门口齐齐翻身下马时,长久紧闭的门忽然打开,所有下人都惊讶地看到霍七公子正站在门后——他穿着一件如雪的白衣,紧握着手里纯黑色的墨魂剑,脸上尚有连日纵酒后的疲惫,但眼神却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醒冷锐。
不知是否幻觉,他恍惚觉得她满头的青丝正在一根一根地变成灰白。
大惊之下,瞳运起内息,想强行冲破穴道,然而重伤如此,又怎能奏效?瞳一遍又一遍地用内息冲击着穴道,却无法移动丝毫。。
他在断裂了的白玉川上怔怔凝望山顶,却知道所有往昔已然成为一梦。。
““如果可以选择,我宁可像你一样终老于药王谷――”霍展白长长吐出胸中的气息,殊无半点喜悦,“但除非像你这样彻底地死过一次,才能重新随心所欲地生活吧?我可不行。”!”
他忽然笑了起来:今夕何夕?。
锦衣青年也是被他吓了一跳,急切间抓起银烛台挡在面前,长长吐了口气:“我听虫娘说你昨夜到了扬州,投宿在这里,今天就一早过来看看——老七你发什么疯啊!”!
“前辈,怎么?”霍展白心下也是忐忑。
怎么……怎么会有这样的妖术?
他以剑拄地,向着西方勉强行走——那个女医者,应该到了乌里雅苏台吧?。
“反悔?”霍展白苦笑,“你也是修罗场里出来的,觉的瞳那样的人可以相信吗?”。
“——那件压在他心上多年的重担,也总算是卸下了。沫儿那个孩子,以后可以和平常孩子一样地奔跑玩耍了吧?而秋水,也不会总是郁郁寡欢了。已经很久很久,没有看过这个昔日活泼明艳的小师妹露出笑颜了啊……!
在酒坛空了之后,他们就这样在长亭里沉沉睡去。。
旋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,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:“不说这些。喝酒!”。
““不错。”薛紫夜冷冷道——这一下,这个女人该告退了吧?!
“风,”教王蹙了蹙眉,“太失礼了,还不赶快解开薛谷主的穴?”!
劲装的白衣人落在她身侧,戴着面具,发出冷冷的笑——听声音,居然是个女子。
““如若将来真的避不了一战,”沉默了许久,雅弥却是微微地笑了,略微躬身,递上了一面回天令,“那么,到时候,你们尽管来药王谷好了――”!
也真是可笑,在昨夜的某个瞬间,在他默立身侧为她撑伞挡住风雪的时候,她居然有了这个人可以依靠的错觉——然而,他早已是别人的依靠。。
“暮色中,废弃的村落里,有一个长久跪在墓前的人。。
一声呼哨,半空中飞着的雪鹞一个转折,轻轻落到了他的肩上,转动着黑豆一样的眼珠。
“嚓!”那一剑刺向眉心,霍展白闪避不及,只能抬手硬生生去接。!
他低头坐在黑暗里,听着隔壁畜生界里发出的惨呼厮杀声,嘴角无声无息地弯起了一个弧度。。
“那么快就好了?妙风有些惊讶,却看到薛紫夜陡然竖起手掌,平平在教王的背心一拍!。
他几乎是发疯一样将沐春风之术用到了极点,将内息连续不断地送入那个冰冷的身体里。。
““啪嗒!”明力的尸体摔落在冰川上,断为两截。!
连他新婚不久的妻子,都不知道背负着恶名的丈夫还活在天下的某一处。。
来不及觉察在远处的雪里,依稀传来了声。。
““妙风此刻大约早已到药师谷,”瞳的眼睛转为紫色,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,“不管他能否请到薛紫夜,我们绝对要抢在他回来之前动手!否则,难保他不打听到我夺了龙血珠的消息——这个消息一泄露,妙火,我们就彻底暴露了。”。
瞳的眼神微微一动,沉默。沉默中,一道白光闪电般地击来,将她打倒在地。……
如今,前任魔宫的妙风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静静地坐在她昔日坐过的地方,一任蝴蝶落满了肩头,翻看书卷,侃侃而谈,平静而自持——然而越是如此,霍展白越不能想象这个人心里究竟埋藏了多深的哀痛。
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
“啊——”药师谷的女子们何曾见过如此惨厉场面,齐齐失声尖叫,掩住了眼睛。。
“我真希望从来不认识你。”披麻戴孝的少妇搂着孩子,一字字控诉,“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!”。
“荆棘覆盖着藤葛,蔹草长满了山。我所爱的人埋葬在此处。。
““是不是大光明宫的人?”廖青染咬牙,拿出了霜红传信的那方手帕。。
那么多年来,你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啊!!
““谷主错了,”妙风微笑着摇头,“若对决,我未必是瞳的对手。”……”
“如果你还在,徒儿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孤掌难鸣。。
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八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,执著而不顾一切;他也曾相信自己终其一生都会保持这种无望而炽烈的爱——然而,所有的一切,终究在岁月里渐渐消逝。奇怪的是,他并不为这种消逝感到难过,也不为自己的放弃感到羞愧。。
冲下西天门的时候,他看到门口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。!
喃絮叨,“谷主还要回来看书啊……那些书,你在十八岁时候不就能倒背如流了吗?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