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得那一番话,霍展白心里的怒气和震惊一层层地淡去。
那是《葛生》——熟悉的曲声让她恍然,随即暗自感激,她明白妙风这是用了最委婉的方式劝解着自己。那个一直微笑的白衣男子,身怀深藏不露的杀气,可以覆手杀人于无形,但却有着如此细腻的心,能迅速地洞察别人的内心喜怒。
那么多的鲜血和尸体堆叠在一起,浸泡了他的前半生。。
——当然,是说好了每瓮五十两的高价。。
“远处的雪簌簌落下,雪下的一双眼睛瞬忽消失。!”
那一场酒究竟喝了多久,霍展白已经记不得了。醒来的时候,夜色已经降临,风转冷,天转暗,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。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,可酒壶里却已无酒。桌面上杯盏狼藉,薛紫夜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同侧的榻上,正趴在案上熟睡。。
疾行一日一夜,他也觉得有些饥饿,便撩起帘子准备进入马车拿一些食物。!
南宫老阁主是他的恩人,多年来一直照顾提携有加,作为一个具有相应能力的后辈,他实在是不应该也不忍心拒绝一个老人这样的请求。然而……
“不是那个刀伤。”薛紫夜在一堆的药丸药材里拨拉着,终于找到了一个长颈的羊脂玉瓶子,“是治冰蚕寒毒的——”她拔开瓶塞,倒了一颗红色的珠子在掌心,托到妙风面前,“这枚‘炽天’乃是我三年前所炼,解冰蚕之毒最是管用。”
霍展白在一旁听着,只觉得心里一跳。。
“明介,”她攀着帘子,从缝隙里望着外面的秋色,忽然道,“把龙血珠还我,可以吗?”。
““雅弥!”她踉跄着追到了门边,唤着他的名字,“雅弥!”!
霍展白低眼,督见了手巾上的斑斑墨迹,忽然间心底便被狠狠扎了一下——。
旋他抬起手,从脸上摘下了一直戴着的青铜面具,露出一张风霜清奇的脸,对一行人扬眉一笑——那张脸,是中原武林里早已宣告死亡的脸,也是鼎剑阁七剑生死不能忘的脸。。
““老五?!”!
然而……他的确不想杀他。!
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,忽地笑了起来。
“四季分明的谷里,一切都很宁静。药房里为霍展白炼制的药已然快要完成,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在馥郁的药香中沉睡——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谷主又一个人来到湖上,对着冰下的人说了半夜的话。!
“是。”霜红答应了一声,有些担心地退了出去。。
““呵呵呵……”教王大笑起来,抓起长发,一扬手将金盘上的头颅扔给了那一群獒犬,“吃吧,吃吧!这可是回鹘王女儿的血肉呢,我可爱的小兽们!”。
耳畔忽然有金铁交击的轻响——他微微一惊,侧头看向一间空荡荡的房子。他认出来了:那里,正是他童年时的梦魇之地!十几年后,白桦皮铺成的屋顶被雪压塌了,风肆无忌惮地穿入,两条从墙壁上垂落的铁镣相互交击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。
不知妙水被留在教王身侧,是否平安?这个金发雪肤女人是波斯人,传说教王为修藏边一带的合欢秘术才带回宫的,媚术了得,同房数月后居然长宠不衰,武学渐进,最后身居五明子之一。!
恐惧什么呢?那个命令,分明是自己亲口下达的。。
“在天山剑派首徒、八剑之一的霍展白接替南宫言其成为鼎剑阁阁主后,中原武林进入了难得的安宁时期――昆仑的大光明宫在内乱后近乎销声匿迹,修罗场的杀手也不再纵横于西域,甚至,连南方的拜月教也在天籁教主逝世后偃旗息鼓,不再对南方武盟咄咄逼人。。
――这个人刚从血腥暴乱中夺取了大光明宫地至高权力,此刻不好好坐镇西域,却来这里做什么?难道是得知南宫老阁主病重,想前来打乱中原武林的局面?。
“如今事情已经完毕,该走的,也终究要走了吧。!
那一瞬间,为了这个极其机密的任务舍命合作的两人,心里是真的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吧?。
雅弥脸上一直保持着和熙的笑意。听得那般尖锐的问题也是面不改色:“妙风已死,雅弥只是一个医者――医者父母心,自然一视同仁。”。
““要回信吗?”霜红怔了一怔。。
他微微一惊,抬头看那个黑衣的年轻教王。……
那个意为“多杨柳之地”的戈壁绿洲?
她忽然疯了一样地扑过来,拔开了散落在病人脸上的长发,仔细地辨认着。
所以,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再经历这样的痛苦。。
瞳闪电般地望了他一眼,针一样的尖锐。。
““抱歉,我还有急事。”霍展白晃了晃手里的药囊。。
“然而雪下还有另外一支短箭同时激射而出,直刺薛紫夜心口——杀手们居然是兵分两路,分取他们两人!妙风的剑还被缠在细线里,眼看那支短箭从咫尺的雪下激射而来,来不及回手相救,急速将身子一侧,堪堪用肩膀挡住。。
他在说什么?瞳公子?!
““沫儿身体越来越差,近一个月全靠用人参吊着气,已经等不得了!”他喃喃道,忽地抬起头看着她,“龙血珠我已经找到——这一下,药方上的五味药材全齐了,你应该可以炼制出丹药了吧?”……”
““蠢女人!”看一眼薛紫夜头上那个伤口,霍展白就忍不住骂一句。。
那声称呼,却是卡在了喉咙里——若按薛紫夜朋友的身份,应该称其前辈;而这一声前辈一出口,岂不是就认了比卫五矮上一头?。
走下台阶后,冷汗湿透了重衣,外面冷风吹来,周身刺痛。!
他颓然放下了剑,茫然看着雪地上狼藉的尸体。这些人,其实都是他的同类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