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已然冻得昏了过去,嘴唇发紫,手足冰冷。他解开猞猁裘将她裹入,双手按住背心灵台穴,为她化解寒气——然而一番血战之后,他自身受伤极重,内息流转也不如平日自如,过了好久也不见她醒转。妙风心里焦急,脸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觉消失了,只是将薛紫夜紧紧拥在怀里。
向北、向北、向北……狂风不断卷来,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,一望无际——那样的苍白而荒凉,仿佛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。他找不到通往乌里雅苏台的路,几度跌倒又踉跄站起。尽管如此,他却始终不敢移开抵在她后心上的手,不敢让输入的内息有片刻的中断。
不好!他在内心叫了一声,却无法移开视线,只能保持着屈身的姿势跪在雪中。。
他回过神来,下意识地想追出去,忽然间后脑重重挨了一下,眼前骤然黑了下来。。
“这是什么……这是什么?他的眼睛,忽然间就看不见了!!”
“什么?”妙风一震,霍然抬头。只是一瞬,恳求的眼神便变转为狂烈的杀意,咬牙,一字一句吐出:“你,你说什么?你竟敢见死不救?!”。
唯有,此刻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才是真实的,唯有这相拥取暖的夜才是真实的。!
故国的筚篥声又在记忆里响起来了,幽然神秘,回荡在荒凉的流亡路上。回鹘人入侵了家园,父王带着族人连夜西奔,想迁徙往罗普重建家园。幼小的自己躲在马背上,将脸伏在姐姐的怀里,听着她用筚篥沿路吹响《折柳》,在流亡的途中追忆故园。
“你的内力恢复了?”霍展白接了一剑,随即发现了对方的变化,诧然。
“住手!”薛紫夜脱口大呼,撩开帘子,“快住手!”。
“哈哈哈……女医者,你的勇敢让我佩服,但你的愚蠢却让我发笑。”妙水大笑,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,无比地得意,“一个不会武功的人,凭什么和我缔约呢?约定是需要力量来维护的,否则就是空无的许诺。”。
“那么多的鲜血和尸体堆叠在一起,浸泡了他的前半生。!
霍展白只是笑了一笑,似是极疲倦,甚至连客套的话都懒得说了,只是望着窗外的白梅出神。。
旋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,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,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,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,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,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,只要他活着一日,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。
“一语未落,她急速提起剑,一挥而下!!
“她……葬在何处?”终于,霍展白还是忍不住问。!
霍展白站在大雪里,望着东北方一骑绝尘而去,忽然有某种不详的预感。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,只是隐隐感觉自己可能是永远地错过了什么。
“七星海棠的毒在慢慢侵蚀着她的脑部,很快,她就什么都忘记了吧?!
她微笑着望着他:“霍七公子,不知你心底的执念,何时能勘破?”。
“这个回鹘的公主养尊处优,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混乱而危险的局面。。
老人一惊,瞬间回过头,用冷厉的目光凝视着这个闯入的陌生女子。。
“‘在有生之年,令中原西域不再开战。’”雅弥认真地看着他,将那个约定一字一字重复。!
她握剑坐在玉座上,忽地抿嘴一笑:“妙风使,你存在的意义,不就是保护教王吗?如今教王死了,你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。”。
“——四面冰川上,陡然出现了无数双一模一样的眼睛!。
他对谁都温和有礼,应对得体,然而却隐隐保持着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。有人追问他的往昔,他只是笑笑,说:“自己曾是一名疾入膏肓的病人,却被前任谷主薛紫夜救回了性命,于是便投入了药王谷门下,希望能够报此大恩。。
““是的,薛谷主在一个月前去世。”看到这种情状,南宫老阁主多少心里明白了一些,发出一声叹息,“不知道为什么,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敢孤身行刺教王!小霍,你不知道吗?大约就在你们赶到昆仑的前一两天,她动手刺杀了教王。”!
丧子之痛渐渐平复,她的癫狂症也已然痊愈,然而眼里的光却在一点点地黯淡下去。。
“可你的孩子呢?”霍展白眼里有愤怒的光,“沫儿病了八年你知道吗?他刚死了你知道吗?”。
“然而,曾经一度,她也曾奢望拥有新的生活。。
“嗯。”她点点头,“我也知道你是大光明宫的杀手。”……
妙风望着那颗珠子,知道乃是极珍贵的药,一旦服下就能终结自己附骨之蛆一样发作的寒毒。然而,他却只是微笑着,摇了摇头:“不必了。”
明日,便要去给那个教王看诊了……将要用这一双手,把那个恶魔的性命挽救回来。然后,他便可以再度称霸西域,将一个又一个少年培养为冷血杀手,将一个又一个敌手的头颅摘下。
所以,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再经历这样的痛苦。。
“什么钥匙?”妙水一惊,按住了咆哮的獒犬。。
“怎么?被刚才霍展白一说,这个女人起疑了?。
“薛紫夜白了他一眼:“又怎么了?”。
“不要管我!”周行之脸色惨白,嘶声厉呼。!
“——浪迹天涯的落魄剑客和艳冠青楼的花魁,毕竟是完全不同两个世界里的人。她是个聪明女人,这样犯糊涂的时候毕竟也少。而后来,她也慢慢知道:他之所以会到这种地方来,只因为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。……”
““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”雅弥看着他,脸上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的。。
“是的。”他忽地微微笑了,“雅弥的确早就死了。我是骗你的。”。
他来不及多想,瞬间提剑插入雪地,迅速划了一个圆。!
薛紫夜只是扶住了他的肩膀,紧紧固定着他的头,探身过来用舌尖舔舐着被毒瞎的双眼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