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时候,谷里的人看到他站在冰火湖上沉思――冰面下那个封冻了十几年的少年已然随薛谷主一起安葬了,然而他依然望着空荡荡的冰面出神,仿佛透过深不见底的湖水看到了另一个时空。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――
什么都没有。
妙风依然只是微笑,仿佛戴着一个永恒的面具:“薛谷主无须担心。”。
说到这里,仿佛才发现自己说得太多,妙风停住了口,歉意地看着薛紫夜:“多谢好意。”。
“如今,又是一年江南雪。!”
“我们弃了马车,轻骑赶路吧。”薛紫夜站了起来,挑了一件最暖的猞猁裘披上,将手炉拢入袖中,对妙风颔首,“将八匹马一起带上。你我各乘一匹,其余六匹或驮必要物品或空放,若坐骑力竭,则换上空马——这样连续换马,应该能快上许多。”。
薛紫夜慢慢安静下去,望着外面的夜色。!
耳畔忽然有金铁交击的轻响——他微微一惊,侧头看向一间空荡荡的房子。他认出来了:那里,正是他童年时的梦魇之地!十几年后,白桦皮铺成的屋顶被雪压塌了,风肆无忌惮地穿入,两条从墙壁上垂落的铁镣相互交击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听到这个名字,妙风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,缓缓侧过头去。
村庄旁,巨大的冷杉树林立着,如同一座座黑灰色的墓碑指向灰冷的雪空。只有荒原里的雪还是无穷无尽地落下,冷漠而无声,似乎要将所有都埋葬。。
“我来。”妙风跳下车,伸出双臂接过,侧过头望了一眼路边的荒村——那是一个已然废弃多年的村落,久无人居住,大雪压垮了大部分的木屋。风呼啸而过,在空荡荡的村子里发出尖厉的声音。。
““雅弥!”她踉跄着追到了门边,唤着他的名字,“雅弥!”!
青铜面具跌落在一旁,不瞑的双目圆睁着,终于再也没有了气息。。
旋黑暗如铁的裹尸布一般将他层层裹住。。
“这一瞬的妙风仿佛换了一个人,曾经不惊飞蝶的身上充满了令人无法直视的凛冽杀气。脸上的笑容依旧存在,但那种笑,已然是睥睨生死、神挡杀神的冷笑。!
药师谷……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情况下,他却忽然微微一怔。!
“天没亮就走了,”雅弥只是微笑,“大约是怕被鼎剑阁的人看到,给彼此带来麻烦。”
““好。”黑夜里,那双眼睛霍然睁开了,断然说了一个字。!
无数的往事如同眼前纷飞的乱雪一样,一片一片地浮现:雪怀、明介、雅弥姐弟、青染师傅、宁麽麽和谷里的姐妹们……那些爱过她也被她所爱的人们。。
“眼角余光里,一条淡淡的人影朝着谷口奔去,快如闪电转瞬不见。。
那一道伤口位于头颅左侧,深可见骨,血染红了一头长发。。
四季分明的谷里,一切都很宁静。药房里为霍展白炼制的药已然快要完成,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在馥郁的药香中沉睡——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谷主又一个人来到湖上,对着冰下的人说了半夜的话。!
薛紫夜默默伸出了手,将他紧紧环抱。。
“而且,他也是一个能孚众的人。无论多凶狠的病人,一到了他手上便也安分听话起来。。
“内息、内息……到了气海就回不上来……”瞳的呼吸声很急促,显然内息紊乱,“针刺一样……没法运气……”。
“这不是教王!一早带着獒犬来到乐园散步的,竟不是教王本人!!
“快走吧!”薛紫夜打破了他的沉思,“我要见你们教王!”。
瞳的肩背蓦然一震,血珠从伤口瞬地滴落。。
““谁?!”推开窗就看到了那一头奇异的蓝发,她微微吐出了一口气,然后就压抑不住地爆发起来,随手抓过靠枕砸了过去,“你发什么疯?一个病人,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窗底下干吗?给我滚回去!”。
醉笑陪君三万场,猛悟今夕何夕。……
“这里没有什么观音。”女子拉下了脸,冷冷道,立刻想把门关上,“佛堂已毁,诸神皆灭,公子是找错地方了。”
瞳终于站起,默然从残碑前转身,穿过了破败的村寨走向大道。
“我说过了,救我的话,你会后悔的。”他抬头凝视着她,脸上居然恢复了一丝笑意,“我本来就是一个杀人者——和你正好相反呢,薛谷主。”。
我以明尊的名义发誓,你们两个,绝不能活着离开这座昆仑山!。
““我会跟上。”妙风补了一句。。
“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,然而走出来的,却是肩上挽着包袱的廖青染——昨日下午,夏府上的人便来接走了秋水音,她细致地交代完了用药和看护方法,便准备回到扬州家中。。
腥气扑鼻而来,但那个被锁住的人还是没有丝毫反应。!
“薛紫夜站在牢狱门口望着妙水片刻,忽然摊开了手:“给我钥匙。”……”
“教王的那一掌已然到了薛紫夜身前一尺,激烈浑厚的掌风逼得她全身衣衫猎猎飞舞。妙风来不及多想,急速在中途变招,一手将她一把拉开,抢身前去,硬生生和教王对了一掌!。
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,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:“不说这些。喝酒!”。
话没有问完便已止住。妙风破碎的衣襟里,有一支短笛露了出来——那是西域人常用的乐器筚篥,牛角琢成,装饰着银色的雕花,上面那明黄色的流苏已然色彩黯淡。!
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抱着一具尸体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—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