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睁开眼睛。”耳边听到轻柔的吩咐，他在黑暗中张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她说得轻慢，漫不经心似的调弄着手边的银针，不顾病入膏肓的教王已然没有平日的克制力。

    瞳却是不自禁地一震，眼里妖诡般的光亮微微一敛。杀气减弱：药师谷……药师谷。这三个字和某个人紧密相连，只是一念及，便在一瞬间击中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。

    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！。

    “和所爱的人一起去那极北之地，在浮动的巨大冰川上看天空里不停变换的七色光……那是她少女时候的梦想。！”

    那样严寒的天气里，血刚涌出便被冻凝在伤口上。。

    虽然酒醉中，霍展白却依然一惊：“圣火令？大光明宫教王的信物！！

    她的眼睛是宁静的，纯正的黑和纯粹的白，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。

    “反正，”他下了结论，将金针扔回盘子里，“除非你离开这里，否则别想解开血封！”

    是的，那是谎言。她的死，其实是极其惨烈而决绝的。。

    霍展白释然，只觉心头一块大石落下。。

    “仿佛是觉得疲倦已极，她裹着金色的猞猁裘，缩在他胸前静静睡去。！

    来不及多想，他就脱口答应了。。

    旋——不日北归，请温酒相候。白。”。

    “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发髻，才发现那一支紫玉簪早被她拿去送了人。她忽然觉得彻骨的寒冷，不由抱紧了那个紫金的手炉，不停咳嗽。！

    “我希望那个休战之约不仅仅只有，而是……在你我各自都还处于这个位置的时候，都能不再刀兵相见。不打了……真的不打了……你死我活……又何必？”！

    “谷主……谷主！”远处的侍女们惊呼着奔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“还是这群宝贝好，”教王回过手，轻轻抚摩着跪在玉座前的瞳，手一处一处地探过他发丝下的三枚金针，满意地微笑：“瞳，只要忠于我，便能享用最美好的一切。”！

    于是，他便隐姓埋名地留了下来，成为廖谷主的关门弟子。他将对武学的狂热转移到了医学上，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春之园的藏书阁里，潜心研读那满壁的典籍：《标幽》《玉龙》《肘后方》《外台秘要》《金兰循经》《千金翼方》《千金方》《存真图》《灵柩》《素问难经》……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。。

    “别去！别去——内心有声音撕心裂肺地呼喊着，然而眼睛却再也支撑不住地合起。凝聚了仅存的神志，他抬头看过去，极力想看她最后一眼——。

    ——这里，就是这里。。

    “你，想出去吗？”记忆里，那个声音不停地问他，带着某种诱惑和魔力。！

    “……”那一瞬间，连妙水都停顿了笑声，审视着玉座下垂死的女子。。

    “——然而，奔逃的人没有回头。。

    ——是姐姐平日吹曲子用的筚篥，上面还凝结着血迹。。

    “这个世间，居然有一个比自己还执迷不悟的人吗？！

    “不是假的。是我，真的是我，”她在黑暗里紧紧握住他的手，“我回来了。”。

    “霍展白？”看到来人，瞳低低脱口惊呼，“又是你？”。

    “这短短一天之间天翻地覆，瞳和妙空之间，又达成了什么样的秘密协议？！。

    无法遗忘，只待风雪将所有埋葬。……

    除了卫风行，廖青染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有这样的耐心和包容力。无论这个疯女人如何折腾，霍展白始终轻言细语，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。

    霍展白怔住，心里乍喜乍悲。

    记忆再度不受控制地翻涌而起——。

    片刻，孩子的哭叫便停止了。。

    “很多时候，谷里的人看到他站在冰火湖上沉思――冰面下那个封冻了十几年的少年已然随薛谷主一起安葬了，然而他依然望着空荡荡的冰面出神，仿佛透过深不见底的湖水看到了另一个时空。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――。

    ““霍展白，我希望你能幸福。”。

    她隐隐觉得恐惧，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指，退开一步。！

    “不远处，是夏之园。……”

    “年轻的教王立起手掌：“你，答应吗？”。

    妙水笑了笑，便过去了。。

    “在薛谷主抵达大光明宫之前，我要随时随地确认你的安全。”他将枕头送回来，微微躬身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，忽然间心里一片平静，那些煎熬着他的痛苦火焰都熄灭了，他不再嫉狠那个最后一刻守护在她身边的人，也不再为自己的生生错过而痛苦――因为到了最后，她只属于那一片冰冷的大地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