轿子抬起的瞬间，忽然听得身后妙风提高了声音，朗朗道：“在下来之前，也曾打听过——多年来，薛谷主不便出谷，是因为身有寒疾，怯于谷外风雪。是也不是？”

    声音一入耳，霍展白只觉熟得奇怪，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，和来人打了个照面，双双失声惊呼。

    薛紫夜惊住：那样骄傲的人，终于在眼前崩溃。。

    室内药香馥郁，温暖和煦，薛紫夜的脸色却沉了下去。。

    “霍展白剧烈地喘息着，身体却不敢移动丝毫，手臂僵直，保持着一剑刺出后的姿势。！”

    他跪在连绵的墓地里，一动不动，任凭大雪落满肩头。。

    侍女们讷讷，相顾做了个鬼脸。！

    急怒交加之下，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，一下子从雪地上站起，踉跄着冲了过去，一把将他从背后拦腰抱住，然而全身肌肉已然不能使力，旋即瘫软在地。

    猛烈的风雪几乎让他麻木。

    “薛谷主放心，瞳没死——不仅没死，还恢复了记忆。”妙水的眼神扫过一行两人，柔媚地笑着，将手中的短笛插入了腰带，“还请妙风使带贵客尽快前往大光明殿吧，教王等着呢。妾身受命暂时接掌修罗场，得去那边照看了。”。

    等风再度流动的时候，院子里那一树梅花已然悄然而落。。

    “她排开众人走过来，示意他松开那个可怜的差吏：“那我看看。”！

    卫风行震了一震，立刻侧身一溜，入了内室。。

    旋“你不想看她死，对吧？”妙水眼里充满了获胜的得意，开口，“你也清楚那个女医者上山容易下山难吧？她已经触怒了教王，迟早会被砍下头来！呵呵……瞳，那可都是因为你啊。”。

    ““还要追吗？”他飞身掠出，侧头对那个不死心的少年微微一笑，“那么，好吧——”！

    薛紫夜刹那间便是一惊：那、那竟是教王？！

    “就在摩迦村寨的墓地。”雅弥静静道，“那个人的身边。”

    ““好。”黑夜里，那双眼睛霍然睁开了，断然说了一个字。！

    霍展白怔怔地看着他一连喝了三杯，看着酒液溢出他地嘴角，顺着他苍白的脖子流入衣领。。

    “重伤垂死中挣扎着奔上南天门，终于被教王收为麾下。。

    他触电般地一颤，抬起已然不能视物的眼睛：是幻觉吗？那样熟悉的声音……是……。

    “薛谷主！”妙风忙解开大氅，将狐裘里的女子抱了出来，双手抵住她的后心。！

    她不解地望着他：“从小被饲冰蚕之毒，还心甘情愿为他送命？”。

    “鼎剑阁八剑，八年后重新聚首，直捣魔宫最深处！。

    “……是吗？”薛紫夜喃喃叹息了一声，“你是他朋友吗？”。

    “一轮交击过后，被那样狂烈的内息所逼，鼎剑阁的剑客齐齐向外退了一步。！

    “有五成。”廖青染点头。。

    话音未落，一只手指忽然点在了她的咽喉上。。

    ““是的。”他忽地微微笑了，“雅弥的确早就死了。我是骗你的。”。

    妙风无言。……

    美丽的女子从灵堂后走出来，穿着一身白衣，嘴角沁出了血丝，摇摇晃晃地朝着他走过来，缓缓对他伸出双手——十指上，呈现出可怖的青紫色。他望着那张少年时就魂牵梦萦的脸，发现大半年没见，她居然已经憔悴到了不忍目睹的地步。

    有一对少年男女携手踉跄着朝村外逃去，而被教王从黑房子里带出的那个妖瞳少年疯狂地追在他们后面，嘶声呼唤。

    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，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，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，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。当然，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——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，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，只要他活着一日，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。。

    黑暗的最深处，黑衣的男子默默静坐，闭目不语。。

    ““为什么当初……你要主动请求去追捕他呢？”喝得半醉时，那个女人还有这样灵敏的头脑，只听她醉醺醺地问，“那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……你又不是、又不是不知道。”。

    “在鼎剑阁七剑离去后，瞳闭上了眼睛，挥了挥手。黑暗里的那些影子便齐齐鞠躬，拖着妙空的尸体散去了。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最深处，缓缓抚摩着自己复明的双眸。。

    牛犊般大的獒犬忽然间站起，背上毛根根耸立，发出低低的呜声。！

    “那一瞬间，他想起了遥远得近乎不真实的童年，那无穷无尽的黑夜和黑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……她叫他弟弟，拉着他的手在冰河上嬉戏追逐，那样地快乐而自在——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，才能让那种短暂的欢乐在生命里再重现一次？……”

    “獒犬警惕地望了薛紫夜一眼，低低呜了一声。。

    她咬牙撑起身子，换上衣服，开始梳洗。侍女上前卷起了珠帘，雪光日色一起射入，照得人眼花。薛紫夜乍然一见，只觉那种光实在无法忍受，脱口低呼了一声，用手巾掩住眼睛。。

    脑中剧烈的疼痛忽然间又发作了。！

    雅弥沉默许久，才微笑着摇了摇头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