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紫夜指挥侍女们从梅树底下的雪里，挖出了去年埋下去的那瓮“笑红尘”。冬之馆的水边庭园里，红泥小火炉暖暖地升腾着，热着一壶琥珀色的酒，酒香四溢，馋得架子上的雪鹞不停地嘀咕，爪子抓挠不休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只是点头，“我没有怪她。”
“年轻时拼得太狠，老来就有苦头吃了……没办法啊。”南宫老阁主摇头叹息，“如今魔宫气焰暂熄，拜月教也不再挑衅，我也算是挑了个好时候退出……可这鼎剑阁一日无主，我一日死了都不能安息啊。”。
后堂里叮的一声，仿佛有什么瓷器掉在地上打碎了。。
““你这样可不行哪，”出神的刹那，一只手忽然按上了他胸口的绷带，薛紫夜担忧地望着他，“你的内息和情绪开始无法协调了，这样下去很容易走岔。我先用银针替你封住，以防……”！”
“明介，你从哪里来？”她一直一直地凝视着他半开的眼睛，语音低沉温柔。。
他看着她，眼里有哀伤和歉意。！
“愚蠢的瞳……”当他在冰川上呼号时，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来了，慈爱而又怜惜，“你以为大光明宫的玉座，是如此轻易就能颠覆的……太天真了。”
“逝者已矣，”那个人无声无息地走来，隔挡了他的剑，“七公子，你总不能把薛谷主的故居给拆了吧。”
痴痴地听着曲子，那个瞬间，廖青染觉得自己是真正地开始老了。。
他们早已不再是昔年的亲密无间的姐弟。时间残酷地将他们分隔在咫尺的天涯，将他们同步地塑造成不同的人：二十多年后，他成了教王的护身符，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；而她却已然成了教王的情人，为了复仇和夺权不择手段——。
““……是吗？”薛紫夜喃喃叹息了一声，“你是他朋友吗？”！
车内有人失声痛哭，然而车外妙风却只是横笛而吹，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大喜或者大悲，平静如一泓春水。他缓缓策马归去，穿过了乌里雅苏台的万千垂柳，踏上克孜勒荒原。。
旋“铛铛铛！”转眼间，第四把剑也被钉上了横梁。。
“知道是妙水已然等得不耐，薛紫夜强自克制，站起身来：“我走了。”！
“咦，这是你主人寄给谷主的吗？”霜红揉着眼睛，总算是看清楚了，嘀咕着，“可她出谷去了呢，要很久才回来啊。”！
鼎剑阁七剑里的第一柄剑。
““金索上的钥匙。”薛紫夜对着她伸出手去，面无表情，“给我。”！
“……”他忽然感觉手臂被用力握紧，然而风雪里只有细微急促的呼吸声，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来。。
““看啊，真是可爱的小兽，”教王的手指轻轻叩着玉座扶手，微笑道，“刚吃了乌玛，心满意足得很呢。”。
他看到白梅下微微隆起一个土垒，俯身拍开封土，果然看到了一瓮酒。。
卫风行沉吟许久，终于还是直接发问：“你会娶她吧？”！
抱着幼子的女人望着门外来访的白衣男子，流露出诧异之色：“公子找谁？我家相公出去了。”。
“他，是一名双面间谍？！。
“哦，我忘了告诉你，刚给你喝了九花聚气丹，药性干烈，只怕一时半会儿没法说话。”薛紫夜看着包得如同粽子一样的人在榻上不甘地瞪眼，浮出讥诮的笑意，“乖乖地给我闭嘴。等下可是很痛的。”。
“他反而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她：“我为什么要笑？”！
――然而，百年之后，他又能归向于何处？。
薛紫夜扯着嘴角笑了一下，眼睛里却殊无笑意——如果……如果让他知道，八年前那一张荟萃了天下奇珍异宝的药方，原来只是一个骗局，他又会怎样呢？。
“霍展白忽然间有些愤怒——虽然也知道在这样的生死关头，这种愤怒来的不是时候。。
“是。”看到瞳已然消失，妙风这才俯身解开了薛紫夜双腿上的穴道。……
然而，她却终究还是死在了他面前。
她吞下了后面的半句话——只可惜，我的徒儿没有福气。
他却是漠然地回视着她的目光，垂下了手。。
老五那个家伙，真是有福气啊。。
“霜红没有阻拦，只是看着他一剑剑砍落，意似疯狂，终于掩面失声：如果谷主不死……那么，如今的他们，应该是在梅树下再度聚首，把盏笑谈了吧？。
““薛谷主。”轿帘被从外挑起，妙风在轿前躬身，面容沉静。。
“老七，天下谁都知道你重情重义——可这次围剿魔宫，是事关武林气脉的大事！别的不说，那个瞳，只怕除了你，谁也没把握对付得了。”夏浅羽难得谦虚了一次，直直望着他，忽地冷笑，“你若不去，那也罢——最多我和老五他们把命送在魔宫就是了。反正为了这件事早已有无数人送命，如今也不多这几个。”！
“然而，不等他发力扭断对方的脖子，任督二脉之间气息便是一畅，气海中所蓄的内息源源不断涌出，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。……”
“妙风被她吓了一跳，然而脸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笑意，只是微微一侧身，手掌一抬，那只飞来的靠枕仿佛长了眼睛一样乖乖停到了他手上。。
一直推脱着的人大吃一惊：“什么？”。
“但凭谷主吩咐。”妙风躬身，足尖一点随即消失。！
是的，他只不过是一个杀人者——然而，即便是杀人者，也曾有过生不如死的时刻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