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石头在谷口的风里,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滚动,地形不知不觉地在变化,错综复杂——传说中,药师谷的开山祖师原本是中原一位绝世高手,平生杀戮无数,暮年幡然悔悟,立志赎回早年所造的罪孽,于是单身远赴极北寒荒之地,在此谷中结庐而居,悬壶济世。
妙风神色淡定,并不以她这样尖刻的嘲讽为意:“教王向来孤僻,很难相信别人——如若不是我身负冰蚕之毒,需要他每月给予解药,又怎能容我在身侧侍奉?教中狼虎环伺,我想留在他身侧,所以……”
然后,他几乎每年都会来这里。一次,或者两次——每次来,都会请她出来相陪。。
药师谷口,巨石嶙峋成阵。。
“想来,这便是那位西域的胡商巨贾了。!”
“说起来,还得谢谢你的薛谷主呢,”妙水娇笑起来,“托了她的福,沐春风心法被破了,最棘手的妙风已然不足为惧。妙空是个不管事的主儿,明力死了,妙火死了,你废了——剩下的事,真是轻松许多。”。
原来,即便是生命里最深切的感情,也终究抵不过时间。!
——难道,是再也回不去了吗?
“我们弃了马车,轻骑赶路吧。”薛紫夜站了起来,挑了一件最暖的猞猁裘披上,将手炉拢入袖中,对妙风颔首,“将八匹马一起带上。你我各乘一匹,其余六匹或驮必要物品或空放,若坐骑力竭,则换上空马——这样连续换马,应该能快上许多。”
依然只有漠河寒冷的风回答他,呼啸掠过耳边,宛如哭泣。。
“出了什么问题?”小橙吓坏了,连忙探了探药水——桶里的白药生肌散是她配的。。
““呵,谢谢。”她笑了起来,将头发用一支金簪松松挽了个髻,“是啊,一个青楼女子,最好的结局也无过于此了……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和别的姐妹不一样,说不定可以得个好一些的收梢。可是就算你觉得自己再与众不同,又能怎样呢?人强不过命。”!
“是。”宁婆婆颔首听命,转头而下。。
旋那具尸体,竟然是日圣女乌玛!。
“在某次他离开的时候,她替他准备好了行装,送出门时曾开玩笑似的问:是否要她跟了去?他却只是淡淡推托说等日后吧。!
然而碎裂的断桥再也经不起受力,在她最后借力的一踏后,桥面再度“咔啦啦”坍塌下去一丈!!
即便是如此……她还是要救他?
“是的,他只不过是一个杀人者——然而,即便是杀人者,也曾有过生不如死的时刻。!
她拿着翠云裘,站在药圃里出神。。
“那是经过了怎样的冰火交煎,才将一个人心里刚萌发出来的种种感情全部冰封殆尽?。
那双明亮的眼睛再一次从脑海里浮起来了,凝视着他,带着令人恼怒的关切和温柔。。
所有的杀气忽然消散,他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,缓缓合起眼睛,唇角露出一个苦笑。!
黑暗的牢狱,位于昆仑山北麓,常年不见阳光,阴冷而潮湿。。
““薛谷主果然医者父母心。”教王回头微笑,慈祥有如圣者,“瞳这个叛徒试图谋刺本座,本座清理门户,也是理所应当——”。
只有霍展白微微犹豫了一下。。
“他一边说一边抬头,忽然吃了一惊:“小霍!你怎么了?”!
“六六顺啊……三喜临门……嘿嘿,死女人,怎么样?我又赢了……”。
妙风望着那颗珠子,知道乃是极珍贵的药,一旦服下就能终结自己附骨之蛆一样发作的寒毒。然而,他却只是微笑着,摇了摇头:“不必了。”。
“那几乎是中原武林新一代力量的凝聚。八剑一旦聚首,所释放的力量,又岂是群龙无首的大光明宫弟子可以抵挡?。
薛紫夜停笔笑了起来:“教王应该先问‘能不能治好’吧?”……
两人就这样僵持,一个在门外,一个在门里,仿佛都有各自的坚持。
然而,那么多年来,他对她的关切却从未减少半分――
简略了解了事情的前后,妙风松开了握紧的手,无声吐出了一口气——教王毕竟是教王!在这样的情况下,居然还一连挫败了两场叛乱!。
霍展白的眼里满含着悲伤的温柔,低下头去轻轻地拍着她:“别怕,不会有事。”然后,他温和却坚决地拉开了她的手,抬起眼示意,旋即便有两位一直照顾秋水音的老嬷嬷上前来,将她扶开。。
““你发现了?”他冷冷道,没有丝毫否认的意味。。
“那是多么想永远留在那个记忆里,然而,谁都回不去了。。
霍展白只听得好笑:“见鬼,瞳,听你说这样的话,实在是太有趣了。”!
“多么可笑的事情――新任的鼎剑阁阁主居然和魔宫的新任教王在药王谷把盏密谈,倾心吐胆如生死之交!……”
“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默默地匍匍着,体会着这短暂一刻里的宁静和美丽,十几年来充斥于心头的杀气和血腥都如雾一样消失——此刻他不曾想到杀人,也没想到报复,只是想这样趴着,什么话也不说,就这样在她身侧静静死去。。
刚刚是立春,江南寒意依旧,然而比起塞外的严酷却已然好了不知多少。。
薛紫夜眼睛瞬间雪亮,手下意识地收紧:“教王?”!
她抓住了他的手,放回了被子下:“我也认得你的眼睛。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