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习惯了被追逐,习惯了被照顾,却不懂如何去低首俯就。所以,既然他如今成了中原武林的领袖,既然他保持着这样疏离的态度,那么,她的骄傲也容许她首先低头。
“不!”瞳霍然一惊,下意识地想往后避开,然而身体已然被提前封住,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——那一瞬,他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,几乎要脱口大喊。
念头瞬间转了千百次,然而这一刻的取舍始终不能决定。。
因为他在恢复了常人的一切感情时,所有的一切却都已专首成空。。
““胡说!不管你们做过什么,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,都不会不管。”薛紫夜在黑暗里轻轻闭了一下眼睛,仿佛下了一个决心:“明介,不要担心——我有法子。”!”
“等我回来,再和你划拳比酒!”。
瞳有些怔住了,隐约间脑海里又有各种幻象泛起。!
“梅树下?”他有些茫然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,忽然想起来了——
“糟了。”妙空低呼一声——埋伏被识破,而最难对付的两人还尚未入彀!
她说得轻慢,漫不经心似的调弄着手边的银针,不顾病入膏肓的教王已然没有平日的克制力。。
得救了吗?除了教王外,多年来从来不曾有任何人救过他,这一回,居然是被别人救了吗?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去,看到了自己身上裹着的猞猁裘,和旁边快要冻僵的紫衣女子。。
“她看到了面具后的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,看到他全身穴道上的血迹——一眼望去,她便知道他遭受过怎样的酷刑。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:不到一个月之前,在药师谷里的明介还是那样冷酷高傲,出手凌厉。在短短的二十几天后,居然成了这种样子!!
她只是摆了摆手,不置可否。她竭尽心力,也只能开出一张延续三个月性命的药方——如果他知道,还会这样开心吗?如果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夭折,他会回来找她报复吗?。
旋然而,不等他想好何时再招其前来一起修习合欢秘术,那股热流冲到了丹田却忽然引发了剧痛。鹤发童颜的老人陡然间拄着金杖弯腰咳嗽起来,再也维持不住方才一直假装的表象。。
“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!
他掠过去,只看到对方从雪下拖出了一柄断剑——那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,已然居中折断,旁边的雪下伏着八骏之一飞翩的尸体。!
薛紫夜将头埋入双手,很久没有说话。
“走下台阶后,冷汗湿透了重衣,外面冷风吹来,周身刺痛。!
“先别动,”薛紫夜身子往前一倾,离开了背心那只手,俯身将带来的药囊拉了出来,“我给你找药。”。
““呃?”他忽然清醒了,脱口道,“怎么是你?”。
是的,他只不过是一个杀人者——然而,即便是杀人者,也曾有过生不如死的时刻。。
所以,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再经历这样的痛苦。!
他在黑暗里全身发抖。。
“多年来,他其实只是为了这件事,才三番五次地到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。。
她狂奔而去,却发现那是一条死路。。
“那是她的雅弥,是她失而复得的弟弟啊……他比五岁那年勇敢了那么多,可她却为了私欲不肯相认,反而想将他格杀于剑下!!
“箭有毒!”薛紫夜立刻探手入怀,拿出一瓶白药,迅速涂在他伤口处。。
霍展白一时间怔住,不知如何回答——是的,那个家伙当时明明可以取走薛紫夜性命,却在最后一瞬侧转了剑,只是用剑身将她击昏。这对于那个向来不留活口的修罗场第一杀手来说,的确是罕见的例外。。
““抓住了,我就杀了你!”那双眼睛里,陡然翻起了疯狂的恨意,“杀了你!”。
“老七?!”……
看来,只有一步一步地慢慢来了。
“她……她……”霍展白僵在那里,喃喃开口,却没有勇气问出那句话。
那是他在扬州托雪鹞传给她的书信。然而,她却是永远无法来赶赴这个约会了。。
薛紫夜默然细看半晌,站起了身:“我出去一下,稍等。”。
““你说他一定会杀我——”薛紫夜喃喃,摸了摸绷带,“可他并没有……并没有啊。”。
“他紧抿着唇,没有回答,只有风掠起蓝色的长发。。
何况,沫儿的药也快要配好了,那些事情终究都要过去了……也不用再隐瞒。!
“修罗场里出来的杀手有多坚忍,没有人比他更了解。……”
““风!”老人不敢相信地望着在最后一刻违抗了他的下属,“连你……连你……”。
来不及觉察在远处的雪里,依稀传来了声。。
薛紫夜扶着他的肩下了车,站在驿站旁那棵枯死的冷杉树下,凝望了片刻,默不作声地踩着齐膝深的雪,吃力地向着村子里走去。!
无法遗忘,只待风雪将所有埋葬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