唉……对着这个戴着微笑面具、又没有半分脾气的人,她是连发火或者抱怨的机会都找不到——咬了一口软糕,又喝了一口药酒,觉得胸口的窒息感稍稍散开了一些。望着软糕上赫然的两个手印,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——那样高深的绝学却被用来加热残羹冷炙,当真是杀鸡用牛刀了。
秋之苑里,房内家具七倒八歪,到处是凌乱的打斗痕迹。
既然连携妻隐退多时的卫风行都已奔赴鼎剑阁听命,他收到命令也只在旦夕之间了。。
她说得轻慢,漫不经心似的调弄着手边的银针,不顾病入膏肓的教王已然没有平日的克制力。。
““求求你,放过重华,放过我们吧!”在他远行前,那个女子满脸泪痕地哀求。!”
无边无际的深黑色里,有人在欢笑着奔跑。那是一个红衣的女孩子,一边回头一边奔跑,带着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:“笨蛋,来抓我啊……抓到了我就嫁给你!”。
那是……那是教王的声音!!
虽然经过惨烈的搏杀,七剑中多人负伤,折损大半,但终归也带回了魔教教王伏诛、五明子全灭的消息。一时间,整个中原武林都为之震动,各大门派纷纷奔走相告,弹冠相庆。
当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,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冰冷的世界。
“——还是,愿意被歧视,被幽禁,被挖出双眼一辈子活在黑暗里?”。
他穿着极其宽大暖和的大氅,内里衬着厚厚的狐裘,双手拢在怀里——霍展白默然做了一个手势,示意同伴警惕:妙风的手藏在大氅内,谁都不能料到他什么时候会猝然出手。。
“她扔掉了手里的筚篥,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刀,毫不畏惧地对着马贼雪亮的长刀。!
“六哥!”本来当先的周行之,一眼看到,失声冲入。。
旋远处的雪簌簌落下,雪下的一双眼睛瞬忽消失。。
““知道。”黑夜里,那双妖诡的眼睛霍然焕发出光来,“各取所需,早点完事!”!
妙风走过去,低首在玉阶前单膝跪下:“参见教王。”!
“不,你不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……”落在脸上的热泪仿佛火一样灼穿了心,瞳喃喃道,“我并不值得你救。”
“然而碎裂的断桥再也经不起受力,在她最后借力的一踏后,桥面再度“咔啦啦”坍塌下去一丈!!
黑暗的最深处,黑衣的男子默默静坐,闭目不语。。
“不仅仅因为他心里厌恶妙空,不仅仅因为妙空多年来深知大光明宫的底细,绝不可再留,更不可让其成为中原之主,也不仅仅因为连续对六位一流高手使用瞳术透支了精神力,已然没有足够的胜算……最后,也最隐秘的原因,是因为——。
鼎剑阁七剑里的第一柄剑。。
——是姐姐平日吹曲子用的筚篥,上面还凝结着血迹。!
拉下了帘子,醍醐香在室内萦绕,她将银针准确地刺入了他的十二处穴位。。
“虽然酒醉中,霍展白却依然一惊:“圣火令?大光明宫教王的信物!。
“可靠。”夏浅羽低下了头,将剑柄倒转,抵住眉心,那是鼎剑阁八剑相认的手势,“是这里来的。”。
“青铜面具跌落在一旁,不瞑的双目圆睁着,终于再也没有了气息。!
“医生,替她看看!”妙风看得她眼神变化,心知不祥,“求求你!”。
她用颤抖的手将碎土撒下。夹杂着雪的土,一分分地掩盖上了那一张苍白的脸——她咬着牙,一瞬不移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。这把土再撒下去,就永远看不到了……没有人会再带着她去看北极光,没有人在她坠入黑暗冰河的瞬间托起她。。
““冒犯了。”妙风微微一躬身,忽然间出手将她连着大氅横抱起来。。
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岁之后,归于其室。……
那一条路,他八年来曾经走过无数遍。于今重走一遍,每一步都是万剑穿心。
她越笑越畅快:“是我啊!”
她继续娇笑:“只是,方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体能吧?现在你压不住七星海棠的毒,只会更加痛苦。”。
是的,他一生的杀戮因她而起,那么,也应该因她而结束。。
“她不解地望着他:“从小被饲冰蚕之毒,还心甘情愿为他送命?”。
“然而,一切都粉碎了。。
灰白色的苍穹下,忽然掠过了一道无边无际的光!那道光从极远的北方漫射过来,笼罩在漠河上空,在飞舞的雪上轻灵地变换着,颜色一道一道地依次更换:赤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……落到了荒凉的墓园上,仿佛一场猝然降临的梦。!
““六弟?”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冷笑起来,望着霍展白,“谁是你兄弟?”……”
“霍展白抚摩着那一匹薛紫夜赠与的大宛马,忽然一笑:“廖谷主,你的徒儿酒量很好啊——等得沫儿的病大好了,我想回药师谷去和她好好再切磋一番。”。
“逝者已矣,”那个人无声无息地走来,隔挡了他的剑,“七公子,你总不能把薛谷主的故居给拆了吧。”。
在他说出第三个“滚”字之前,簌簌一声响,一滴泪水落在了他脸上,炽热而湿润。那一瞬间,所有骄傲和自卑的面具都被烫穿。!
“秋水。”他喃喃叹息。她温柔地对着他笑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