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展白听得最后一句,颓然地将酒放下,失神地抬头凝望着凋零的白梅。
将十枚回天令依次铺开在地上,妙风拂了拂衣襟,行了一礼。
话音未落,绿儿得了指令,动如脱兔,一瞬间几个起落便过了石阵,抢身来到妙风身侧,伸手去阻挡那自裁的一刀——然而终归晚了一步,短刀已然切入了小腹,血汹涌而出。。
谁能常伴汝?空尔一生执!。
“侍女们吃惊地看着大氅里裹着的那具尸体,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这、这不是湖下冰封的那个少年吗?多少年了,如今,谷主居然将他从冰下挖了出来?!”
“那么,点起来吧。”教王伸出手,取过那一粒药丸吞下,示意妙风燃香。。
“谷主,他快死了!”绿儿惊叫了一声,望着他后背那个对穿的洞。!
“夏浅羽他们的伤,何时能恢复?”沉默中,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。
霍展白也望着妙风,沉吟不决。
两人又是默然并骑良久,卫风行低眉:“七弟,你要振作。”。
“她嫁为我只不过为了赌气——就如我娶她只不过为了打击你一样。”徐重华冷漠地回答,“八年来,难道你还没明白这一点?”。
““放开他,”忽然间,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响起来了,“我是医生。”!
她甚至比他自己更熟悉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:他背后有数条长长的疤,干脆利落地划过整个背部,仿佛翅膀被“刷”的一声斩断留下的痕迹。那,还是她三年前的杰作——在他拿着七叶明芝从南疆穿过中原来到药师谷的时候,她从他背部挖出了足足一茶杯的毒砂。。
旋她排开众人走过来,示意他松开那个可怜的差吏:“那我看看。”。
“热泉边的亭子里坐着两个人,却是极其沉默凝滞。!
仿佛服输了,她坐到了医案前,提笔开始书写药方。霍展白在一边赔笑:“等治好了沫儿的病,我一定慢慢还了欠你的诊金……你没去过中原,所以不知道鼎剑阁的霍七公子,除了人帅剑法好外,信用也是有口皆碑的啊。”!
“霍展白!你占我便宜!”
“他重新把手放到了药枕上,声音带着可怕的压迫力:“那么,有劳薛谷主了。”!
妙风微微一怔,笑:“不必。腹上伤口已然愈合得差不多了。”。
“忘了是哪次被那一群狐朋狗友们拉到这里来消遣,认识了这个扬州玲珑花界里的头牌。她是那种聪慧的女子,洞察世态人心,谈吐之间大有风致。他刚开始不习惯这样的场合,躲在一角落落寡合,却被她发现,殷勤相问。那一次他们说了很久的话,最后扶醉而归。。
第二日夜里,连夜快马加鞭的两人已然抵达清波门。。
然而他却站着没动:“属下斗胆,请薛谷主拿出所有药材器具,过目点数。”!
她还在微弱地呼吸,神志清醒无比,放下了扣在机簧上的手,睁开眼狡黠地对着他一笑——他被这一笑惊住:方才……方才她的奄奄一息,难道只是假装出来的?她竟救了他!。
“教王瞬地抬头,看着这个自己的枕边人,失声惊叫:“你……不是波斯人?”。
瞳却没有发怒,苍白的脸上闪过无所谓的表情,微微闭上了眼睛。只是瞬间,他身上所有的怒意和杀气都消失了,仿佛燃尽的死灰,再也不计较所有加诸身上的折磨和侮辱,只是静静等待着剧毒一分分带走生命。。
“因为她还不想死——!
不想见她……不想再见她!或者,只是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——满身是血,手足被金索扣住,颈上还连着獒犬用的颈环,面色苍白,双目无神,和一个废人没有两样!。
你还记得那个被关在黑屋子里的孩子吗?这么多年来,只有我陪你说说话,很寂寞吧?看到了认识的人,你一定觉得也很开心吧?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了,但毕竟,那是你曾经的同伴,我的弟弟。。
“——那样的一生,倒也是简单。。
“要回信吗?”霜红怔了一怔。……
——那件压在他心上多年的重担,也总算是卸下了。沫儿那个孩子,以后可以和平常孩子一样地奔跑玩耍了吧?而秋水,也不会总是郁郁寡欢了。已经很久很久,没有看过这个昔日活泼明艳的小师妹露出笑颜了啊……
“三年啊……”霍展白喃喃自语,“看来这几年,不休战也不行呢。”
妙风也就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静静跟在她身后,穿过了那片桫椤林。一路上无数夜光蝶围着他上下飞舞,好几只甚至尝试着停到了他的肩上。。
“让我看看他!快!”薛紫夜挣扎着爬了过去,用力撑起了身子。。
“她从瓶中慎重地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,馥郁的香气登时充盈了整个室内。。
“——难道,是再也回不去了吗?。
他想呼号,想哭喊,脸上却露不出任何表情。!
“冲下西天门的时候,他看到门口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。……”
“一枚银针飞过来钉在了他的昏睡穴上,微微颤动。。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感觉一沾到床,眼皮就止不住地坠下。。
金色的马车戛然而止,披着黑色斗篷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走下来,一路踏过尸体和鲜血,气度沉静如渊停岳峙,所到之处竟然连凶狠的野狼也纷纷退避。!
在酒坛空了之后,他们就这样在长亭里沉沉睡去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