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间,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——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,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,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。
妙风用一贯的宁静眼神注视着她,仿佛要把几十年后重逢的亲人模样刻在心里。
今年的十个病人已然看完了,新一轮的回天令刚让霜红带出谷去,和往年一样沿路南下,从江湖上不同的几个地方秘密发送出去,然后再等着得了的人送回来求医——薛紫夜一时得了闲,望着侍女们在药圃里忙碌地采摘和播种各种草药,忽然间又觉得恍惚。。
“明介,明介,我也想让你好好地活着……”她的泪水扑簌簌地落在他脸上,哽咽着,“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——我不能让你被这样生生毁掉。”。
“妙风只觉手上托着的人陡然一震,仿佛一阵大力从薛紫夜腰畔发出,震得他站立不稳,抱着她扑倒在雪中。同一瞬间,飞翩发出一声惨呼,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力量迎面击中,身形如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,落地时已然没了生气。!”
“找到了!”沉吟间,却又听到卫风行在前头叫了一声。。
那曲子散入茏葱的碧色中,幽深而悲伤。!
“冒犯了。”妙风微微一躬身,忽然间出手将她连着大氅横抱起来。
然而,走不了三丈,他的眼神忽然凝聚了——
风大,雪大。那一方布巾迎风猎猎飞扬,仿佛宿命的灰色的手帕。。
“八弟,你——”卫风行大吃一惊,和所有人一起猝不及防地倒退出三步。。
“虽然隔了那么远,然而在那一眼看过来的刹那,握着银刀的手微微一抖。!
“对不起。”他没有辩解半句,只是吐出三个字。。
旋“霍展白……鼎剑阁的七公子吗?”妙火喃喃,望着雪地,“倒真是挺扎手——这一次你带来的十二银翼,莫非就是折在了他手下?”。
““不用了,”薛紫夜却微笑起来,推开她的手,“我中了七星海棠的毒。”!
“出去吧。”她只是挥了挥手,“去药房,帮宁姨看着霍公子的药。”!
“你不要怪紫夜,她已然呕心沥血,”廖青染回头望着他,拿起了那支紫玉簪,叹息,“你知道吗?这本是我给她的唯一信物——我本以为她会凭着这个,让我帮忙复苏那具冰下的尸体的……她一直太执著于过去的事。”
“然而,不等他发力扭断对方的脖子,任督二脉之间气息便是一畅,气海中所蓄的内息源源不断涌出,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。!
“喂,你没事吧?”她却虚弱地反问,手指从他肩上绕过,碰到了他背上的伤口,“很深的伤……得快点包扎……刚才你根本没防御啊。难道真的想舍命保住我?”。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原来是这样!是真的。药师谷里小夜提及的那些往事,看到的那双清澈眼睛和冰下的死去少年,原来都是真的!她就是小夜……她没有骗他。。
那样寂寞的山谷……时光都仿佛停止了啊。。
高高的南天门上,赫然已有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在静静等待着。!
然而刚笑了一声,便戛然而止。。
““薛谷主放心,瞳没死——不仅没死,还恢复了记忆。”妙水的眼神扫过一行两人,柔媚地笑着,将手中的短笛插入了腰带,“还请妙风使带贵客尽快前往大光明殿吧,教王等着呢。妾身受命暂时接掌修罗场,得去那边照看了。”。
“相信不相信,对他而言,已经不重要了,”他抓住她的肩,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,“紫夜,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江湖——瞳即便是相信,又能如何呢?对他这样的杀手来说,这些昔日记忆只会是负累。他宁可不相信……如果信了,离死期也就不远了。”。
““愚蠢。”!
“放了明介!”被点了穴的薛紫夜开口,厉声大喝,“马上放了他!”。
她没有回答,只是抬起手封住了他腹间断裂的血脉。。
““哈,”娇媚的女子低下头,抚摩着被套上了獒犬颈环的人,“瞳,你还是输了。”。
她回身掩上门,向着冬之馆走去,准备赴那个赌酒之约。……
然而在这个下着雪的夜里,在终将完成多年心愿的时候,他却忽然改变了心意。
他很快消失在风雪里,薛紫夜站在夏之园纷飞的夜光蝶中,静静凝望了很久,仿佛忽然下了一个决心。她从发间拿下那一枚紫玉簪,轻轻握紧。
在他说出第三个“滚”字之前,簌簌一声响,一滴泪水落在了他脸上,炽热而湿润。那一瞬间,所有骄傲和自卑的面具都被烫穿。。
“年轻时拼得太狠,老来就有苦头吃了……没办法啊。”南宫老阁主摇头叹息,“如今魔宫气焰暂熄,拜月教也不再挑衅,我也算是挑了个好时候退出……可这鼎剑阁一日无主,我一日死了都不能安息啊。”。
““知道。”黑夜里,那双妖诡的眼睛霍然焕发出光来,“各取所需,早点完事!”。
““不好!快抓住她!”廖青染一个箭步冲入,看到对方的脸色和手指,惊呼,“她服毒了!快抓住她!”。
“铮”的一声,名剑白虹竟然应声而断!!
“长明灯下,她朝下的脸扬起,躺入他的臂弯,苍白憔悴得可怕。……”
“一炷檀香插在雪地上,暮色衬得黯淡的一点红光隐约明灭。。
暮色初起的时候,霍展白和廖青染准备南下临安。。
——是姐姐平日吹曲子用的筚篥,上面还凝结着血迹。!
那样熟悉的氛围,是八年来不停止的奔波和搏杀里,唯一可以停靠的港湾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