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,前任魔宫的妙风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静静地坐在她昔日坐过的地方,一任蝴蝶落满了肩头,翻看书卷,侃侃而谈,平静而自持——然而越是如此,霍展白越不能想象这个人心里究竟埋藏了多深的哀痛。
她用尽全力伸出手去,指尖才堪堪触碰到他腰间的金针,却根本无力阻拦那夺命的一剑,眼看那一剑就要将他的头颅整个砍下——
他接二连三地削断了同僚们的手筋,举止利落,毫不犹豫——立下了这样的大功,又没了可以和他一争长短的强劲对手,这个鼎剑阁、这个中原武林,才算是落入了囊中。。
“谷主错了,”妙风微笑着摇头,“若对决,我未必是瞳的对手。”。
“那一剑从左手手腕上掠过,切出长长的伤口。!”
“你这个疯子!”薛紫夜愤怒得脸色苍白,死死盯着他,仿佛看着一个疯子,“你知道救回一个人要费多少力气?你却这样随便挥挥手就杀了他们!你还是不是人?”。
…这个女医者也修习过瞳术?!
他看得出神。在六岁便被关入黑房子,之后的七年里他从未见过她。即便是几天前短暂的逃脱里,也未曾看清她如今的模样——小夜之于他,其实便只是缺口里每日露出的那一双明眸而已:明亮,温柔,关怀,温暖……黑白分明,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。
很多时候,谷里的人看到他站在冰火湖上沉思――冰面下那个封冻了十几年的少年已然随薛谷主一起安葬了,然而他依然望着空荡荡的冰面出神,仿佛透过深不见底的湖水看到了另一个时空。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――
他心下焦急,顾不得顾惜马力,急急向着西方赶去。。
“她说过,独饮伤身。”雅弥看着他,脸上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的。。
““怎么?不敢分心?”飞翩持剑冷睨,“也是,修罗场出来的,谁会笨到把自己空门卖给对手呢?”!
“什么?!”妙风脱口,同时变色的还有薛紫夜。。
旋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八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,执著而不顾一切;他也曾相信自己终其一生都会保持这种无望而炽烈的爱——然而,所有的一切,终究在岁月里渐渐消逝。奇怪的是,他并不为这种消逝感到难过,也不为自己的放弃感到羞愧。。
““呵,谢谢。”她笑了起来,将头发用一支金簪松松挽了个髻,“是啊,一个青楼女子,最好的结局也无过于此了……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和别的姐妹不一样,说不定可以得个好一些的收梢。可是就算你觉得自己再与众不同,又能怎样呢?人强不过命。”!
“妙风……”教王喘息着,眼神灰暗,喃喃道,“你,怎么还不回来!”!
有血从冰上蜿蜒爬来,然而流到一半便冻结。
“然而,那个蓝发的人已经到了她身后。!
黑暗的最深处,黑衣的男子默默静坐,闭目不语。。
“他的心,如今归于何处?。
“你……”瞳失声,感觉到神志在一瞬间溃散。。
“嘿,大家都出来算了。”雪地下,忽然有个声音冷冷道,“反正他也快要把雪化光了。”!
即便看不到他的脸,她却还是一瞬间认出来了!。
“没有料到这位天下畏惧的魔宫教王如此好说话,薛紫夜一愣,长长松了一口气,开口:“教王这一念之仁,必当有厚报。”。
“你放心,”他听到她在身侧轻轻地说,“我一定会治好你。”。
““雪怀……”薛紫夜喃喃叹息,揭开了大氅一角,看了看那张冰冷的脸,“我们回家了。”!
然而一睁眼,就看到了妙风。。
风雪在耳畔呼啸,然而身体却并不觉得寒冷——她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,温暖的狐裘簇拥着她,一双手紧紧地托着她的后心,不间断地将和煦的内息送入。。
“脚下又在震动,身后传来剧烈的声响,是乐园里的玉楼金阙、玉树琼花在一片片地坍塌——这个秘密的销金窟本是历代教王的秘密乐园,此刻也将毁于一旦了。多少荣华锦绣,终归尘土。。
怎么?被刚才霍展白一说,这个女人起疑了?……
“再说一遍看看?”薛紫夜摸着刚拔出的一把银针,冷笑。
“我知道你的心事,你是怕当了阁主后再照顾秋夫人,会被江湖人议论吧?”似乎明白他的忧虑,南宫老阁主开口,“其实你们的事我早已知道,但当年的情况……唉。如今徐重华也算是伏诛了,不如我来做个大媒,把这段多年情债了结了吧!”
然而在这个下着雪的夜里,在终将完成多年心愿的时候,他却忽然改变了心意。。
是的,不会再来了……不会再来了。一切都该结束了。。
“所谓的神仙眷侣,也不过如此了。。
“他紧抿着唇,没有回答,只有风掠起蓝色的长发。。
他后悔手上曾沾了那么多的血,后悔伤害到眼前这个人吗?!
“这支箭……难道是飞翩?妙风失惊,八骏,居然全到了?……”
“内息从掌心汹涌而出,无声无息透入土地,一寸寸将万古冰封的冻土融化。。
然而,那样血腥的一夜之后,什么都不存在了。包括雪怀。。
在黑暗里坐下,和黑暗融为一体。!
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,胡乱吃了几口。楼外忽然传来了鼓吹敲打之声,热闹非凡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