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起了自己是怎样请动她出谷的：她在意他的性命，不愿看着他死，所以甘冒大险跟他出了药师谷——即便他只是一个陌生人。

    “就在摩迦村寨的墓地。”雅弥静静道，“那个人的身边。”

    眼角余光里，一条淡淡的人影朝着谷口奔去，快如闪电转瞬不见。。

    妙风眼神微微一变：难道在瞳叛变后的短短几日里，修罗场已然被妙水接管？。

    “他是那样贪生怕死，为了获得自由，为了保全自己，对那个魔鬼屈膝低头——然后，被逼着拿起了剑，去追杀自己的同村人……那些叔叔伯伯大婶大嫂，拖儿带女地在雪地上奔逃，发出绝望而惨厉的呼号，身后追着无数明火执仗的大光明宫杀手。！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他说，低头望着她笑了笑，“等沫儿好了，我请你来临安玩，也让他认识一下救命恩人。”。

    难道……是他？！

    十二年前那场大劫过后，师傅曾带着她回到这里，仔细收殓了每一个村民的遗骸。所有人都回到了这一片祖传的坟地里，在故乡的泥土里重聚了——唯独留下了雪怀一个人还在冰下沉睡。他定然很孤独吧？

    “暴雨梨花针？”他的视线落到了她腰侧那个空了的机簧上，脱口低呼。

    血红色的剑从背后刺穿了座背，从教王胸口冒了出来，将他钉在高高的玉座上！。

    她转过头，看到了车厢里静静躺在狐裘中沉睡的弟子。小夜，小夜……如今不用再等百年，你就可以回到冰雪之下和那个人再度相聚。你可欢喜？。

    ““我明白了。”没有再让他说下去，教王放下了金杖，眼里瞬间恢复了平静，“风，二十八年了，这还是你第一次顾惜别人的死活。”！

    否则，那些中原武林人士，也该早就找到这里来了吧？。

    旋“快，抓紧时间，”然而一贯冷静内敛的徐重华首先抽出了手，催促联剑而来的同伴，“跟我来！此刻宫里混乱空虚，正是一举拔起的大好时机！”。

    “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……生命是一场负重的奔跑，他和她都已经疲惫不堪，那为什么不停下片刻，就这样对饮一夜？这一场浮生里，一切都是虚妄和不长久的，什么都靠不住，什么都终将会改变，哪怕是生命中曾经最深切的爱恋，也抵不过时间的摧折和消磨。！

    薛紫夜抱着他的头颅，轻柔而小心地舔舐着他眼里的毒。他只觉她的气息吹拂在脸上，清凉柔和的触觉不断传来，颅脑中的剧痛也在一分分减轻。！

    “回来了？”她在榻边坐下，望着他苍白疲倦的脸。

    “片刻，孩子的哭叫便停止了。！

    然而徐重华眉梢一蹩，却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：“这些，日后再说。”。

    “她率先策马沿着草径离去，霍展白随即跳上马，回头望了望那个抱着孩子站在庭前目送的男子，忽然心里泛起了一种微微的失落——。

    “瞳怎么了？”再也忍不住，薛紫夜抢身而出，追问。。

    除了对钱斤斤计较，谷主也是个挑剔外貌的人——比如，每次同时出现多个病人，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先挑年轻英俊的治疗；比如，虽然每次看诊都要收极高的诊金，但是如果病人实在拿不出，又恰好长得还算赏心悦目，爱财的谷主也会放对方一马。！

    眼神越发因为憎恶而炽热。他并不急着一次杀死这个宿敌，而只是缓缓地、一步步地逼近，长剑几次在霍展白手足上掠过，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。。

    “然而，一想到这一次前去可能面对的人，他心里就有隐秘的震动。。

    他虽然看不见，却能感觉到薛紫夜一直在黑暗中凝望着自己，叫着那个埋葬了十二年的名字。。

    “霍展白皱了皱眉头，向四周看了一下：“瞳呢？”！

    那也是他留给人世的最后影子。。

    月宫圣湖底下的七叶明芝，东海碧城山白云宫的青鸾花，洞庭君山绝壁的龙舌，西昆仑的雪罂子……那些珍稀灵药从锦囊里倒出来一样，霍展白的脸就苍白一分。。

    “那里，一个白衣男子临窗而立，挺拔如临风玉树。。

    “明介……我一定，不会再让你待在黑暗里。”……

    她失去了儿子，猝然疯了。

    “咔啦——”厚实的冰层忽然间裂开，裂缝闪电般延展开来。冰河一瞬间碎裂了，冷而黑的河流张开了巨口，将那两个奔逃在冰上的少年男女吞噬！

    “呵……是的，我想起来了。”霍展白终于点了点头，眼睛深处掠过一丝冷光。。

    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她早已在不知何时失去了他。。

    ““如何？”只是一刹，他重新落到冰上，将右手的剑缓缓平举。。

    ““教王……”有些犹豫的，她开口欲言。。

    如果当时我没有下手把你击昏，大约你早已跟着跳了下去吧？！

    “七星海棠的毒在慢慢侵蚀着她的脑部，很快，她就什么都忘记了吧？……”

    ““什么！”薛紫夜霍然站起，带翻了桌上茶盏，失声惊呼，“你说什么？！”。

    “是流放途中遇到了药师谷谷主吗？”他问，按捺着心里的惊讶。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我想知道，明介你会不会——”她平静地吐出最后几个字，“真的杀我？”！

    “哎呀！”身边的绿儿等几个侍女忽然脱口惊呼起来，抬手挡住了眼睛。。